第八章 第九节 害群之马天难容

9．害群之马天难容

二亮悠哉悠哉地走着，他刚交接完岗哨准备回去睡一会，后半夜站岗还是比较熬人的，不过总算熬完啦，清晨的阳光在树林间撒下五彩斑斓，此时正是山风和谷风转换时刻，凉飕飕的空气让人倍感清爽，二亮并不咋瞌睡，反倒有些兴奋，他胡乱哼着小曲儿，远远看见了溪水边上的惠子。

昨晚王志浩和惠子过来的时候二亮就见了，这小子看得是两眼发呆，心里直嘀咕，他奶奶的，外面还是好啊，这周边村里竟会有这么好看的闺女，整天困在深山里头却连个母野猪都没见过几回。想着自己30多了连个女人的手都没摸过，抓的这个小子年纪轻轻竟然就能领着个花儿般的闺女，还亲亲蜜蜜丝丝缠缠的像小两口，这都是他妈的什么世道？二亮是越想越愤愤不平。

看见王志浩和惠子两人在崔峒安排下给伤员们疗伤，二亮猜想这应该是王志浩和自卫队达成的赎身条件，妈的，打土豪分浮财，就该这样的，最好把女人也分一分，让老子也沾沾光，好歹老子也算是大功一件啊。但是屁都没有，还站了半宿的岗。

二亮看看四周，只有叽叽喳喳的鸟雀在闹，其他一片寂静。他站在原地想了想，一拐一瘸地朝惠子走去。

二亮的突然出现把惠子吓得一跳，因为汉语说得不流利，来到运城，除去王志浩，她很少和别人说话，尤其是男子。二亮原地踮着右脚尖走了两步，用手指了指小腿，嗫嗫嚅嚅说道，“我只达（方言：这儿的意思）…疼！” 惠子听不懂二亮的话，但大致能明白他的意思，便示意二亮坐到旁边的石头上，让他卷起裤腿，仔细看了看他的小腿，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便用手指按了一下，问，“是这里吗？”

二亮瞪着眼珠，正盯着惠子秀美的脸蛋使劲看，突然感觉小腿被一个娇嫩滑腻的东西触碰了一下，登时全身的骨头都酥成渣了，他猛地抓住惠子的手按在自己膝盖上，“只达，是…只达，疼。”惠子吃了一惊，用力抽回手，二亮却趁机在她身上一阵乱摸，惠子站起身，费力推开他，使劲往树林边跑，一页纸笺从衣服夹缝间掉落在地，被身后的二亮捡起。

郭广汉听罢事情原委，浓眉紧皱，虎目圆瞪，他拳掌合击，懊恼地“嗨”了一下，大声命令跟前的战士，“把二亮马上给我抓过来，这该死的东西！”

崔峒向惠子深表歉意，“真对不起，是我们的错。我们没有管束好下属，冒犯姑娘了。这种人我们一定会严加惩戒，给姑娘一个交代。”

惠子轻咬小唇，低低说道，“也没啥。是我学艺，不精，检查不出，他的伤情。”王志浩怒道，“是他故意学坏，想欺负你的。”惠子仰脸看着他，说，“不管他，坏人，好人，我的眼里，只有伤员，只要他受伤，就是，我的病人。”崔峒喟叹一声，“姑娘远道而来，深明大义，不帮同族，反助我邦，已让我等敬佩之至，又能心地纯良，恪守情操，与人为善，实在教我等惭愧。二亮这类害群之马，必须要严加预防，严惩不贷，以儆效尤！”

此言一出，更让郭广汉等愤懑难平，但“不帮同族，反助我邦”之语却让他皱起了眉头，看着惠子疑惑问道，“难道姑娘你是……”

事已至此，便无须隐瞒，王志浩接口道，“实不相瞒，阿惠姑娘全名白川惠子，是我在日本留学时结识的朋友，因而这张南丁格尔誓言是用日文所写。”看到其他人一脸惊愕，崔峒说道，“原来如此，我就说惠子姑娘看起来不像咱们当地人。不过这也没啥奇怪的，发动侵略战争的只是日本的法西斯军部，日本人民还是热爱和平的。咱们的抗战是正义的，势必会得到世界各国富有正义感的人民的支持，几个月前，有个名叫亨利?诺尔曼?白求恩的加拿大**人，他也是一名医生，他带领一个医疗团队来到了咱们的圣地延安，听说现在就在咱们山西的雁北地区进行战地救治呢。” “对，咱们的事业得道多助！”王志浩点点头也说，“日本也有**，成立时间只比咱们中国**晚一年，在莫斯科的共产国际里影响也很大，一直领导着日本人民反对日本军国主义，反对战争。日本民间，反战情绪也很强烈的。”

正说着话，派出的战士跑过来报告说，二亮不见了。郭广汉怒道，“这小子肯定是娄阿鼠测字——做贼心虚，害怕咱们处理他，偷偷跑了。一颗老鼠屎坏一锅好汤，这怂娃不光败坏咱们自卫队的名声，要是跑出了山，还可能泄露自卫队的秘密。”

郭广汉说的没错，二亮就是跑出了大山。

王志浩一出现，识得日文，念出了南丁格尔誓言，二亮就知道大事不妙了，自己刚才的行为很快就会被揭露。二亮很清楚郭副总队长的火爆脾气，这事儿要让他知道非把自己枪毙了不可。因而趁大家都在专注听着王志浩说话，二亮悄悄退后，鞋底抹油溜出驻地，又骗前沿岗哨说要外出执行任务，从小道出了山，把那支老套筒扔到了山沟里，妈的，不要这烂家伙了，也再不过这又穷又苦管得又严的日子了，去解州城，投靠保安团。

解州的保安团团部就驻扎在西关口的火神庙里。火神庙始建于嘉庆而扩增于道光年间，面积几近两亩。二亮进到庙里的时候，王怀仁正坐在最北边的正殿里，王志浩上山救治安抚起到了一定效果，山路修建又步入了正轨，王怀仁也从各村村公所和一些大户处连唬带骗，软硬兼施筹得了部分钱财，除去自家药品开支，还富富有余，心情大好，唯一不爽的是，今天在工地上不见志浩，家里也没有他的影子。这小子一天跑得不着家，都忙啥呢？这年头，干啥事都要多掂量掂量，干得多不见得就是好事。志浩这娃刚出学堂门，一脸稚气，根本不了解世道险恶，整天四处乱跑，不管管他说不定真要闯下个啥祸来。

手下士兵报告有人要见，王怀仁招了一下手说，让他进来。二亮进殿来，王怀仁抬起眼皮扫了一下问他有啥事，二亮说过来想当兵。王怀仁又问以前是干啥的，二亮哼哧了半天说就是庄稼户种地的。王怀仁哼了一声，从太师椅上站起身，走到二亮跟前，两眼盯着他，猛地抓住他的右手，掰起食指细细看了一下，右掌抡圆狠狠地把二亮扇了个趔趄，左手指向东北，大声说道，“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这是谁，马王爷三只眼瞅着你也敢骗人，食指上的石泥（方言：厚茧）这么厚，老实交代，扛了几年的枪，勾了几年的扳机？”

二亮抬眼看四周，才发现大殿依北墙筑有神台，神台之上，并排塑有三尊神像，中间主像身着虎头铠甲，作武士状，赤面赤发，黑眉倒竖，双目圆睁，张口若吼，六臂分别执有宝剑、弓箭、火球、火轮，体态威猛，似乎迎风而动，应该是火神祝融，东侧的配像头戴武官帽，身着虎头铠甲，右手扶膝，左手持宝葫芦，脚蹬云头履，青面红唇，双眉之间竟还有一只眼睛，三目如炬，威风凛凛，摄魂夺魄，二亮自然知道这就是三眼灵光的马王爷。人们都说马王爷的三只眼能识善恶、辨忠奸，明察秋毫，谁干了坏事，肯定逃不过他的法眼。

二亮吓得心脏嗵嗵直跳，难道自己的事情马王爷都知道了？他“噗通”一声双膝跪倒，“啪啪”扇了自己两个耳光，干嚎道，“我该死，我不老实，刚才说谎了，我是从山里的自卫队逃出来的。但我可以举报一个人，立功赎罪。”

“哦！”王怀仁心想这个投名状可以啊，他往太师椅上一靠，翘起二郎腿，悠悠说道，“举报啥人？你说。”

“这个人名字应该是叫志浩，姓啥我不大清楚，但我知道他是十里铺的，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娃，家里应该很有钱，穿戴洋气，但是他勾结山里的自卫队，给自卫队的伤员送药看病。”

“啥？”王怀仁吃了一惊，心想志浩这娃真是憨啦，怎么能和自卫队拉扯关系呢，这可是掉脑袋的事哪。他挥挥手，把边上的勤务兵打发出去，然后问，“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吗？你怎么知道他叫啥又是哪里人的？”

二亮就把他和狗子怎么在大山里面见得王志浩抓野兔，又是怎样把他押到自卫队的经过详细地讲述了一遍。王怀仁一边听他说，一边思考着，说，“你从山里面跑出来，还去了哪些地方？都见了哪些人？”

“我谁都没见，村里都还没顾得上回呢，先跑到咱们这里来报到。”二亮讨好地说。这家伙也知道，眼下这身份，去的地方越多，见的人越杂，对自己越不利。

“嗯，好！”王怀仁点点头，心想：没有其他人知道就好，这家伙的嘴一定得封住，要不然我王怀仁也要跟着倒霉。他扫了一眼二亮，二亮脸露几份喜色，正做着邀功请赏的美梦呢，王怀仁心一沉，寻思道不能让这家伙太得意了，必须打压一下。

他咳了一下，继续问，“那你在自卫队好好地，为啥要逃出来，你老实给我说，到底干了啥丢人现眼的事？敢说半个谎字，立马崩了你！”说着掏出手枪“啪”地扣在桌子上，二亮刚才被马王爷早吓得魂飞魄散，又看这阵势，哪里还敢再说谎话，一五一十把想占惠子便宜的事交代了个底朝天。

王怀仁正是想找个借口教训二亮一顿，一听之下登时火冒三丈，抓起桌子上的茶杯就砸了过去，“你这个烂怂娃，这种伤天害理的事你都敢干，你他妈的还叫人吗？”二亮急忙一躲，茶杯砸在柱子上摔了个粉碎。王怀仁更加恼怒，一把抓过桌子上的手枪，二亮一看不妙，心想奶奶的这是咋唻，今天还要把小命搁在这里不成，心里着慌也没细想王怀仁只是要吓唬吓唬他，其实连枪支保险都没打开，从地上爬起就往外面跑，不料大殿门槛甚高，“啪嗒”一声摔了个狗吃屎，右侧太阳穴直接撞在门槛石阶的尖角上，登时脑袋一歪，鲜血长流。

王怀仁始料不及，也吃了一惊，等手下人过来看时，二亮已经没了气息。王怀仁沉默半晌，长长舒了口气，摆摆手让属下把二亮的尸首拉了出去，回过身，右手抚了抚胸口，心中默默念道，“也好！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