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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第二节 隆冬盐池硝如山小说:千古中条一池雪 作者:韩绍敏 更新时间:2022/12/12 14:09:52 2.隆冬盐池硝如山 当时郭栋在桌子上发现同文书院的纸张,纸张上除去页眉正中“東亜同文書院”的印刷字体外,下方还密密麻麻写了好些字,像是汉字,又像是日文,还有些奇奇怪怪的符号。郭栋只觉得纸上流水行云、笔走龙蛇,潇洒飘逸而又雄健有力,宛如一幅书法作品,却是半点也看不懂其间内容。再看纸上之笔,并不是毛笔,而是一支很稀罕的钢笔。笔身纯白色,笔体**笔杆还粗,抓在手中沉甸甸的,拧开笔帽,笔头金黄色,正面中间由上至下镌刻着“1911”、一个船锚图案、“21K”,笔尖挺大且长,角度圆润,笔帽处镌刻有“SAILOR”字样,又仿佛欧美字母,郭栋也看不懂,但却隐隐感觉出这支钢笔价值却非一般,想着白川秀男平日里衣着朴素,物用简单,怎么也会有这般贵重的物品? 但真正让郭栋动心的却并不是这支钢笔,而是钢笔之下那几张写满字符的纸张。白川秀男是名化学教授,这里又是他的实验室,郭栋断定这些纸张上写的必定是重要的数据资料,而且是与盐池有关,尽管自己看不懂,但可以让王志浩帮忙啊。 郭栋心里想着,手指翻动纸页,正盘算着如何把这些东西搞走,忽听外面有脚步响动。郭栋侦察兵出身,听力向来不错,这脚步声刚开始还感觉较远,却是走得甚急,且似乎不止一人,郭栋还没退到门洞口,来人就已经推门进入,郭栋刚才已观察室内,知道再无出路,健步奔到墙角立柜处,拉开柜门,里面好些隔层,放有东西,但勉强还能藏人,郭栋缩身进去,拉上柜门,空间有限,柜门无法完全闭合,向外稍张,露出一线缝隙来。 来人即随穿过门洞走了进来,走在前面的是白川秀男,他身上雨衣未解,手上还拎了个湿淋淋的大袋子,后面跟着的人竟然是江口。两人不停地说着话,日语夹杂着中文,似乎在争论什么,郭栋屏住气息静心细听,先听见“太原”、“天津”几个中国城市名字,又听见“盐池”、“同蒲”等字眼,中间夹杂不少或是专业名词或是方言俚语郭栋听不懂,但半晌下来郭栋还是能理解个大致。原来这段时间采挖的硝板是通过同蒲铁路运到太原,再经正太铁路由太原运至天津港,最后运往日本本土。江口意思是由于战事吃紧,军部不断要求加大对占领区军备物资向本土运输的力度,所以应该加快硝板采挖和运输,以保障后勤供应。白川秀男则认为天气渐凉,运城盐池很快进入生产芒硝季节,运城盐池整个一年未产颗粒食盐,芒硝生产不可再错过。而芒硝生产除具备一定的地质条件外,还需要适宜的气候条件,他采挖硝板已经做了数次实验,证明日本本土并不具备此类条件,因而建议暂停采挖硝板,待生产芒硝后,再运输芒硝或是对芒硝就地加工。 江口说上峰命令不可违,白川秀男说科学规律不能违,两人争论不休,都没有觉察出这屋子里还有其他人。郭栋通过柜门缝隙观察着外面的情况,两人各执己见相持不下,白川秀男带着江口走进里间,一开始还能听见两人说话,但片刻后突然一下寂静了,好久都不再有声音。郭栋心中疑惑,屏息再细听,还是没有。郭栋想了想,慢慢推开柜门,探头看了看,角度受限看不到里间,他在地上摸了一粒石子扔向门口,发出轻微却清晰的响动,却没有招来半点回应。郭栋溜出柜子,不闭柜门,闪身通往里间的墙边,快速向里面瞄了一眼,里间竟然空荡荡半个人影都没有。郭栋暗叫奇怪,明明看见这两人进了里间就没再出来,这里间也再没有外通的门路啊。 郭栋一时间想不通其中缘由,却知道此地不宜久留,反身扣上柜门,数步跨到桌子前,在那叠写满符号数字的纸张里从底下连续抽了几张,塞入怀中藏好,门洞前的柜子照原样摆好,出了实验室,也许是方才着急,也许是想着这天气没人会来这里,白川秀男连最外面的房门都未关闭严实,大门外雨声未歇,茫茫盐湖水雾蒙蒙,郭栋找见藏在角落里的油布披在身上,把房门保持原样,一路疾走返回自己所住的仓库。 王志浩听着郭栋的讲述,心中也倍感奇怪,但想着应该是另有通道或暗室,因为时间紧迫,郭栋没有发现罢了。他仔细浏览了郭栋在实验室取得的纸张,说道,“不愧是大学的教授,我这个老师对这盐池的研究确实煞费了苦心。这上面写的都是他在不同时间段不同盐场内采挖的硝板进行实验的各种数据。小时候,我就听人们说运城盐池里夏天能铲盐,冬天能捞碱,这实在是得益于咱们这里独特的气候和地质条件。中条盐池相依相偎,山在南,池在北,夏季南风徐来,翻越中条在盐池上空形成焚风效应,云蒸霞蔚,银山座座;冬季北风呼啸,撞上中条山体,返身覆于盐池之上,玉砌冰雕,硝花遍生。千古中条一池雪,真是所谓的天时和地利!白川居心叵测,固然可恨,但不能否认他是一个合格的化学研究者。这寥寥几张纸就能看出他来的这几个月把硝板的成分构造和增消情况与天气、季节及所处位置等等关系研究得极为透彻。他也看出来了,咱们河东就是一块宝地,硝板只有在这里才能生生不息,造福百代,长途跋涉车马劳顿运到日本恐怕是劳民伤财白费力气。” “不管是就地产硝还是盗运硝板,都是为了日本军国主义的侵略扩张。无论如何,咱们都要想法阻止他们的强盗行径。”郭栋一拳捶在桌上。 王志浩沉思道,“我设法再和白川谈谈,让他能坚持自己的主见,先停止硝板采挖,保住硝板不流失,然后再在‘就地产硝’上想办法。芒硝用途广多,咱们也可以就地加工,让它为老百姓、政府军和自卫队服务。” “那好,我也尽力对白川旁敲侧击,让他不要采纳江口的鬼主意,要是就地产硝的话,咱们就撺掇他办个加工厂,加工厂肯定还得咱们来招呼,有了加工厂,想搞点倒腾就容易多了。” 连阴数日的天空终于放晴,一大早,白川秀男就把郭栋叫到了办公室,吩咐了几件事:一是连日来阴雨不断,池水上涨,硝板采挖暂时停歇;二是组织盐工在盐畦间的陇埝上平整出几块空地来,产下硝了以便堆放;三是再在北边的土岗上就近寻上四五亩大的开阔地。 郭栋点着头,口中诺诺应承着,心想找这四五亩开阔地八成是要修建加工厂的吧,嘴上却问,“白掌柜,为啥还要爬那么高的岗地上堆硝?盐池里的滩地平整平整就足够啦。”白川秀男摆摆手道,“在岗地上不是为堆硝。土岗地势高,干燥防潮,和外面联系也方便,我打算建个加工厂。冬季芒硝产量巨大,倘若运输不便利,就可以就地加工,免得风化损耗。” “白掌柜您说的对!”郭栋竖起大拇指,“这芒硝产于水中,哪能经得长途运输的风吹日晒?再说咱们有的是地方,还有现成的盐工,简单的加工咱们肯定能干得了,成本可就低得多啦。” 白川秀男颔首说道,“我亦是此种想法。这几件事就交给你全权负责,尽快付诸行动,早见成效。” 盐池的冬晨,空气清冽,阳光明亮。放眼望去,中条山下苍苍茫茫,俱是一片雪般的世界。一畦畦随风荡漾的卤水此时完全结晶成为一池池白色的芒硝,在阳光照耀下反射出绚丽夺目的银光。 夏日里曾生出一层层大盐的畦畹里,一群盐工仍在挥舞着铁锨,在冰冷的卤水里铲出一堆堆芒硝,又填装在小推车里。每辆小推车都由一名青壮盐工推着,装个七八成满,一路小跑,推到埂埝上平整好的滩地,那里早就堆成了一座高大的银山。深吸一口气,“嗨”地一声喊,憋足气,双臂鼓劲,弓腰,蹬腿,发力,小推车像离弦的箭,一下蹿到了硝堆半腰,翻个筋斗,就把一车硝扣到了下面。边上整理硝堆的人大声开始喊叫,“逑唻,咋回事?又倒在半腰上,夜黑(音:ya he,昨晚上的意思)是跑马还是跑茅啦?”推车的人也不还口,冲他咧嘴一笑,单手拉着车把,一溜烟就跑了,整理硝堆的人还来不及说啥,又有几辆小推车冲了过来。随着日头南移,气温渐升,好些人已脱了棉袄,只着单衫,却仍是满脸流汗,热气腾腾。 白川秀男身着一件灰色棉袍,绑腿裤,黒面白底布鞋,仍像个地道的知识分子,他左手间夹着一根纸烟,却又显示出几分“洋”味。白川秀男带着郭栋,在陇埝的小道上巡视着,看着畦畹间热火朝天的劳动场面,又望望不远处耸立如山的硝堆,满意地点着头。 郭栋说,“今年老百姓日子难熬,趁着后冬(方言:冬季)农闲,咱们便多招了些工人。他们都想多挣些养家糊口的钱,干活都欢实着呢。” “嗯嗯!”白川秀男轻抚下颚,缓缓说道,“‘回眸一瞬,积雪百里。皛皛幂幂,奋偾离析,锻圭椎壁,眩转的碟。乍似陨星及地,明灭相射,冰裂雹碎,峻嶒增益。大者印累,小者珠剖,涌者如坻,坳者如缶,日晶熠煜,萤骇电走,亘步盈车,方尺数斗。’想当年,河东大贤柳子厚在他的辞赋《晋问》里如斯盛赞盐池的潞盐,可惜我来此多半年,却无缘观赏盐池产盐之盛况,今日看这硝花满池,硝堆如山,竟也丝毫不输夏时产盐之胜景。” 郭栋知道,芒硝生产的时间每年也就只有70天左右。民国以来,通用公历,元旦至春节也就是数九时节气温最低,是最佳的产硝时段。按照现在的生产进度,所有盐场一年下来产个百十万吨应该没啥问题。这么丰富的矿产资源,怎么能利用它为国家出力、为百姓造福,又怎么能阻止日寇对它的掠夺和破坏,这才是当下要考虑的问题! 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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