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四节 刘竞火烧日天皇

4．刘竞火烧日天皇

郭栋搞清了事情的原委，明白了秀月的想法，他决定趁年前村民大多闲散在家的机会，搞一次征兵活动，壮大自己的力量。

征兵得先筹备资金，年初外出侦查活动时连部配备的银元只剩下10来块了，在盐场里郭栋虽然也以各种理由向白川秀男争取了一些经费，但如果要征兵肯定费用肯定还是紧张，尤其这快过年了，应征的人家多少得给点钱物，新兵才能心安。如何才能筹到资金呢，郭栋决定和张永来、王学成进解州城里看看。

这一天是腊月二十三，农历的小年，打春也好几天了，加上积雪融尽，气温明显回升，村子里又热闹起来了，家家户户都开始忙碌，祭祀灶神、清扫屋厦、炸麻花蒸馍馍置办各样年货，十里铺通往解州的路上车辆人流便多了起来。

郭栋三人到了解州西城门口，只见高高的城楼上左右两侧分别悬挂着一面崭新的太阳旗，其下各有一个火红的大灯笼，城楼前往日脏乱的地面经过清水洒扫，拾掇得一干二净，两边把守的士兵也由平时的四人增加到六人，过往的百姓交头接耳，悄声嘀咕，“这日本人也准备过年啦。”

日本虽然好多传统文化源之于中国，但在过年上却是和中国不一样，它以元旦为新年的，这个郭栋是知道的，但看眼前这个样子，日军应该是要搞什么大型活动。

郭栋心中疑惑，他算计了一下，腊月二十三对应的阳历是2月11日，他猛地想起，去年盐池庙会时，听龟荣带刀唱日本歌曲，后来向王志浩了解，2月11日应该是日本的“纪元节”。“纪元节”是日本传说中的第一代天皇神武天皇即位的首日，据说是旧历公元前660年1月1日，换算成公历就是2月11日。在这一天，除了日本全国的各大神社会举行“纪元节祭典”之外，普通百姓们也会举行“建国祭典”，近些年随着日本军国主义的膨胀和扩张，在日军占领之地也会举行大型的庆祝活动。

按照日方“大东亚共荣”的战略，这样的日子，既要加强警备，又要鼓动当地民众积极参与，以扩大声势，因而把守的哨兵虽多，但搜查并不太严格，郭栋等人没费啥事便顺利进入城内。

三人跟着人流往西走，大街上熙熙攘攘，两边的店铺都收拾得整齐划一，而且门楣上都用杆子斜挂着一面小小的太阳旗，郭栋知道这定是维持会逼迫店铺所挂，不禁怒火中烧。

正在愤懑间，忽听得前方唢呐齐奏，锣鼓喧天，从西头涌出一大群人来，走在最前面的是锣鼓队，铜锣皮鼓交错分为两列，“咚咚锵锵咚咚锵”，此起彼伏，不绝于耳，巨大的声浪排山倒海般涌来，逼得街上的行人纷纷躲到两侧店铺门口和台阶上。紧接在后面的是唢呐队，八个唢呐手分做两排，时而相对，时而向背，两脚岔开，喇叭口朝天，一连串高亢嘹亮的哨音喷射而出，凌空而上，直冲云霄。

锣鼓开道，唢呐喧天，后面紧跟的是旌旗队，彩旗飘飘中，两面分别印着“武运长久”、“武运长魂”字样的太阳旗排在最前，接着是一条杏黄色横幅，上书几个日文“じんむてんのう”，横幅后方，涌出一顶雍容华贵的轿子来，这轿子轿顶金黄，轿帏明黄，高大宽阔，前后左右竟有16名汉子一齐扛抬，豪华气派，隐约可看见轿中有一塑像，发髻高绾，衣袖宽大，应该就是日本神话中的开国者——神武天皇。

这种气势宏大、热闹非凡的场面，极像解州城里每年阴历四月初八的“关帝巡城”，围观的民众看的也就是这种嘈杂喧闹的氛围，但郭栋却是越看心中越不是滋味，关帝忠义仁勇，为万世景仰，他巡游解州，体民福荫，恩泽四方，而这个神武天皇，只不过是个传说中的人物，并且这只是你大和民族的信仰，却为何要在中国人的土地上耀武扬威？

郭栋越想越恼火，正愁没个法子解一下心中闷气，突然看见斜对面屋脊的鸱尾处有人影一闪，接着火光一亮，一支火箭斜射而下，正好射在轿顶，登时四边轿帏火光腾起，整个轿子便“呼呼”燃烧起来，轿夫们都慌了神，大声喊叫着，扔下轿子向两边躲闪，轿内的塑像滚翻在地，摔了个粉碎，只是乐鼓震天，走在前面的乐人鼓手依旧在使劲地吹敲，根本没料到身后的轿夫已乱成一团，围观的民众也开始惊叫退避，这时警哨大作，后面冲过来一队日军，举枪乱射，所有人都开始慌乱四窜，郭栋向张、王两人使了个眼色，趁着混乱一齐跑进对面的巷子里。

郭栋带着张永来、王学成弯腰疾跑，直奔刚才射箭人伏身的屋后，他太想见识一下这位英雄了。临街的门面房虽然高低错落，但多是两层，背后的院子也大致相似，郭栋扬头扫视，正在极力寻找那家庭院时，只听一个声音急促地叫道，

“郭栋，郭栋哥！”

郭栋循声望去，右前方十来米的墙角处蹲着一个瘦小的黑衣人，边喊边冲他招手，郭栋疾步冲过去，那人扯下蒙面巾，却是刘竞。

“竞竞…怎么会是你？”郭栋又惊又喜。

“我脚又崴了，赶紧背我撤离，一会再细说。”刘竞扶墙往起站，又指了一下边上的包裹，“把这个也带走，否则会给人家惹麻烦。”

郭栋抓起包裹，弓身背上刘竞，刘竞贴着郭栋耳边说道，“往南跑，我熟悉路。”说话间，巷口出现十数个日军，叽里呱啦叫着，子弹便蝗虫般飞了过来，郭栋贴墙疾奔，张永来、王学成负责断后，从棉袄中掏出隐藏的短枪，射倒了几个冲在前面的日军，扔了一颗土制炸弹，趁着烟雾弥漫拐进另一条巷里。

刘竞双臂环扣郭栋脖颈，脸庞**着郭栋的鬓角，她眼盯前方，指挥着郭栋东弯西拐，连跑了十数条巷道，终于摆脱了日军的追击。

两人都是棉衣，虽软和但厚实，饶是郭栋男儿健壮，一路跑来也不禁气喘吁吁，加上一团香软在背，耳畔吐气若兰，吹得他浑身发热，额头津津，听得刘竞说道，“好啦，到了！”双臂一松，就将刘竞放了下来。

“哎呀，我脚崴了不能动，你就再背人家一截路嘛！”刘竞轻捶了郭栋一拳，眼看摆脱了险情，她绷紧的神经也放松下来，秀眉微蹙，樱唇稍翘，现出一副女孩儿家的娇蛮之态。

“对不住，对不住！”郭栋呵呵轻笑，赶紧又将她背起，斜对面是一个高大的门洞，两扇朱红色的大门紧紧关闭，四人上前，刘竞伸手抓住门环“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地拍了几下，然后从怀中掏出一方绢帕，轻轻拭去郭栋额头上的汗水，柔声道，“辛苦你啦…郭栋哥，这里是同善义仓，一个很安全的地方。 ”话音才落，小门“嘎吱”一响，一个老头探出身，刘竞道，“张伯，他们都是自己人。”张伯“嗯”了一声说，“赶快进去吧，冷同志他们已经等候好久了。”

进了大门，顺着刘竞指引，走直道，拐弯路，绕过仓神殿，郭栋看见前方角落有几间不起眼的厢房，刘竞说道，“好了，这就真正到地方了。”

话音甫落，厢房边侧的小门“咯吱”打开，一个女声说道，“竞竞，你可回来了。”，随即出来了两个人。

一男一女，女的二十来岁，清隽雅致，干净利爽，男的瘦瘦高高，郭栋一看，不由得一愣，原来他正是解州怀仁医院的赵医生。

赵医生含笑冲郭栋点头，两人见面次数并不多，在郭栋的印象里，赵医生是一个刻板机械、不苟言笑的人，这次竟主动向郭栋打招呼令郭栋深感意外，但此人医术高超，除了古板其他倒也无啥，便赶忙点头回应。

刘竞让郭栋将她放在长凳上，对赵医生说，“冷大哥，我脚刚才又崴了，还得麻烦你。”

赵医生将刘竞的腿平放在长凳上，小心脱下她的鞋子，轻声说，“你的脚以前崴过，剧烈运动时就要多注意。”又面向一脸疑惑的郭栋说，“我叫冷波，在怀仁医院为了方便，用的是内人的姓氏。”侧头看了一下身边的女子。

刘竞赶忙道，“原来你们还不是很认识啊。这位是冷波大哥，多才多艺，医学天才，老早以前我就给你说过，冷大哥还是我们剧社的顶梁柱呢，嫂子赵尚英与冷大哥是正儿八经的同道中人，珠联璧合、比翼双飞，尚英嫂子全家都是抗战的英雄，二哥尚朴是我在太原的工委领导，三哥尚志更了不起，当过东北抗日联军第三军军长，现在已经是北满抗联总司令了，这次要不是组织上非安排我回来，我都准备前往东北，在黑水白山间抗日杀敌了。”郭栋才想起初识刘竞时刘竞就说过，饰演街头剧《放下你的鞭子》中香姑爹的那个青年就叫冷波，只不过当时冷波装扮的是老年人，以至于在怀仁医院见到时根本没有认出来。

那名女子赵尚英在边上笑道，“你这小嘴一天吧嗒得就不停，你还是赶紧说说今天的情况怎么样？你脚怎么又给崴啦？”

刘竞一下坐直身子，秀眉飞扬，兴奋地说，“效果应该不错，我射中黄轿子了，我亲眼看见它着火了。本来还计划把商铺插的‘膏药旗’也给它烧了，但是台阶上站的人太多，怕伤了老百姓，我就没再射。”

“原来那火箭是你射的呀，太厉害了！”王学成惊讶地说道，“那轿子全被烧着了，火苗窜得老高，抬轿的都跑了，日本人的什么天皇像也被摔得稀巴烂了。哈哈，太解气了。”

原来刘竞从太原回来后，正碰上驻守解州的日军筹办“纪元节”，而负责神武天皇巡城的任务就落在了她父亲的头上。刘聚义本欲坚辞不受，却死活摆脱不了王怀仁的软磨硬泡，刘竞知道了这件事，想了一个晚上，替父亲接下了这项活动。巡城活动主要得提前安排仪程，确定线路以及活动所需要的人手和物资，仪程和线路可以仿照以往“关帝巡城”来搞，冬寒闲人多，花钱雇人手也不是难事，主要事情就是制作神武天皇塑像和神轿及大街两边商铺悬挂的太阳旗。刘竞原计划在塑像上做点手脚，但日酋竹田对神武天皇极为崇敬，非要亲自监制塑像过程，刘竞便只能在轿子和旗子上打主意了。

刘竞找到冷波商量，冷波原本与妻子赵尚英在苏沪一带参加抗日救亡演出队，徐州会战前夕，他先期到达运城，准备和妻子一起投奔赵寿山将军的38军，故在怀仁医院暂且寄身，王志浩牺牲以后，王怀仁一度伤心欲绝，医院基本上就交由冷波打理。由赵尚朴书信牵线，刘竞和冷波取得联系，两人商量后，决计在轿顶和帏幔还有旗子夹层处涂上溶有白磷的二硫化碳液体，冬季气温低，二硫化碳挥发极慢，又在夹层里，不会引发别人注意，两人又研究巡城线路，确定了一户暂时无人居住的人家作为埋伏发射火箭之处，白磷燃点极低，稍有明火便可迅速燃烧。商议妥当，刘竞便着手行动，她坚决不让冷波等参与，说是解州城内巷道她从小跑到大，很是熟悉，再说一个女孩儿家更不容易引起别人怀疑，更容易脱身。行动当天，刘竞一身精干打扮，早早就埋伏于屋顶静等**队伍，火箭发射后，她眼见轿子起火，便迅速撤离，却不想墙头湿滑，一脚踩空，跌下去崴了脚，多亏郭栋等人及时出现，方得安全撤离。

听罢刘竞讲述，郭栋长吁了一口气，说道，“竞竞，你这次真是大快人心，解气又解恨，你一个女孩儿家真不简单，完全称得上孤胆英雄，但是以后再有行动还是要考虑周全些，而且，”他说着不禁皱起了眉头，“你父亲是这次巡城活动的负责者，出了这么大的事，我担心，竹田会找他老人家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