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 赤脚医生获授祖传秘籍（一）

天地之间自有其生存法则，即为道。按照大自然的规则行事，则可成万事、立声命；违背大自然的规则行事，则必会自取灭亡。世间的诸般事务发展，都遵循着物极必反、盛极则衰的内在规律。看似熊熊燃烧着的烈焰，光辉如是，势力如是，其实，离熄灭之期已经近了。

能清楚了解自己的优势与劣势的人，是聪明人；能在看到自己弱点的同时改正并战胜这个弱点的人，是真勇士；自暴自弃，怀疑自己的潜能的人，是将长期卑下的精神和灵魂；相信自己，自强不息的人，终将获得胜利和无比的成功。

细节决定成败，不在生活中的时时处处保持警醒，谨慎小心处理每一件小事，早晚会因那些处理不周的小细节而贬损了自身原有的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良好声望，自毁了优良品行。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啊，不得不慎。

对个人而言修养重要，性格决定命运,气度决定格局。

在艰难困苦中还能坚持自己的操守，不随波逐流的人，如果读书、走仕途之路，一定是国家的柱石之臣；安乐中忘记安乐、依然能发奋图强的人，即使才学低一些，未必就不能够金榜题名，青云直上。

处事沉稳不着急，必是大器晚成的人；自己能谋划决断而又能深藏不露的人，必然才高而年轻得志。知足不同自满：知足者谦虚谨慎必有福报，骄矜自大则招致灾祸；大才与庸才自然有区别：一种是有实际能力可以做出成绩，另一种是夸夸其谈却无法做成一事。救人于危难之中的人，有时也遭遇贫困，自有天赐福；为人分忧解难的人，虽然有时也有牢狱之灾，自有神来保佑他。知其善而守住善道，有福之人可以锦上添花；知其恶而不去做，有祸之人可以转祸为福。

古今圣贤，都是劝人从善，为社会多做好事益事。赠人玫瑰留有余香，与己与人相得益彰。

一

这天对世人来说最平常不过，既不年关，也不过节，三百六十五天中普通一天。而对余秀珍来说，那可是特别日子。盼望这一天，他苦苦守望足有半个世纪。天没亮她就起床，烧水做饭。所有的暖瓶充满，订购的肉包排放蒸屉热透。静候前来贺喜的家访邻居，还有远道而来的患者。家务忙清，天色还没见亮，看看挂钟，刚到四点。往常她洗漱完毕，开始去附近的小公园晨练。现在她那儿都不去，守家完成最为神圣一件事挂牌接诊，中医馆正式开张致喜。铮亮的铜牌，摆放在案桌上，灼亮的灯光打照在上面，明晃耀眼，上面篆刻“方接骨中医馆”几个字尤为醒目。制牌店家结下这单活用质疑的眼光望她许久，以为她脑筋出问题，连姓氏都混淆。明明姓余，你怎么叫方接骨。余秀珍含笑点点头，没弄错我接管是师傅的中医馆。

看着看着，不禁流下眼泪。店家问你咋哭了，余秀珍说，这块招牌来之不易，太坚难了。没有国家的好政策，中医馆不会开起来。前几天有人告诉她，医务部门放宽政策，民间有一技之长的老中医，有两位中医推荐，再面试通过，便能领取行医资格证开设诊馆。起初听了不相信，直到看见同行拿到大红本本，才相信政策变了，容许隐藏民间的郎中重见天日，光明正大合法行医。师傅为了这一天拥有自己的中医馆到死都没有实现，她要完成满足师傅的夙愿。

“方接骨中医馆”字数不多，余秀珍感觉出它的重量，重似千斤。中医讲究因果缘分，她和师傅有着一段扯不清拉不断的关联，也许命运的安排，她和师傅结下不解之缘。

妈妈说她出生不是时候。三年自然灾难，贫困生活，注定先天营养不良。比猫仔大不了多少。瘦弱的身体造就三天两头生灾害病，每次发烧闹肚子，母亲都会在家前屋后拽把草药熬汤喂她。草头方能治病，就这样在病魔中一天天长大。五六岁时，不小心闯下大祸触电，送进医院，医生见两条胳膊烧焦，不假思索决定截肢保命。妈妈呆傻，女孩子失去双臂将来怎么生活。妈妈求医生。医生说，保命还是截肢你们做主。一位好心患者推荐，百里之外的孤山坳有位郎中，骨科著名，找她也许有些希望。

母亲带她连夜赶到郎中家。

郎中方老太五十多岁，精瘦干练，整洁利落。看都没看我们一眼一口拒绝。现成的医院不去，找江湖郎中不怕犯法。邻居透底，方老太头上顶着四类分子，批斗结束刚放回来水没喝上一口，你们来的不是时候。

方老太中医世家，骨科专长。推拿接榫，立竿见影。

相传祖上曾是八旗军中偏将。一次战斗重伤，死里逃生，躲进一处山洞等待救援。昏迷中隐隐感觉面颊凉凉麻麻，睁眼看一条蟒蛇游弋身上。他惊吓跳起，拔出腰间宝剑，将蟒蛇拦腰斩断。受伤的蟒蛇游出洞外，在一蓬草丛里打滚，约莫半个时辰暂断的蛇身竟然链接一起，游弋自如逃走。将军看到这蓬草药神奇功力，小心翼翼挖出带走。

将军不愿归队，从此隐姓埋名。不做良相改做良医，在家乡开设一家中医馆。

轮到方老太，已经五六代了。

解放后方老太成分高，工商业兼地主。“四清运动”从乡镇医院清理回家。在生产队管制劳动。人吃五谷，哪有不生病。周边附近的人，生灾害病不去医院，都来偷偷摸摸找她。非法行医罪加一等。方老太成为“运动员”，批斗游街少不了她。

方老太喘口气，心境平静些。医者仁者，她忍不住还是查看病情。妈妈问孩子胳膊能保住吗。方老太没回答，思忖一会。想个巧妙办法，“曲线”行医。将患者安排到村外一户亲戚家。方老太带上救急包，随后赶到。

先是清理伤处，再在红肿的胳膊上，撒上些红色药粉，不到半小时，神奇般消肿。皮肤仍是褐灰色。方老太说截止的危险过去，能够保住两条胳膊。

妈妈听后，给方老太跪下，救命恩人，给我女儿第二次生命。随后又叮嘱余秀珍，永远记住方老太的大恩大德。

接着方老太在患处又撒些黄色药粉，用夹板固定，包扎完毕松口气。医嘱交待：下面需要卧床静养调理血脉，让血脉慢慢滋生经络骨骼。临走取出几颗药丸要求每天服用。三天后再来换药。

方老太自以为做得隐秘，没有不透风的墙，还是被人告发了。当晚被民兵带走关押一夜。妈妈愧疚，千恩万谢。

方老太淡淡一笑，关押一夜不伤筋不伤骨。保住孩子双臂这桩买卖值。

十年后，上山下乡运动，余秀珍作为一名知情，下放到孤山坳。

住所没安顿，饭没顾上吃，她开口说出第一句话，郎中方老太在你们村，住哪里？村民面面相觑，谁也没搭话。黑子队长把她拉到一边低声说，问这些干嘛？她是四类分子，管制对象。学生要划清界限，以后不许提到她。余秀珍点头称是。从中她得到两条信息，方老太扔住在孤山坳，其次还健康活着。

夜深人静，她还是摸到方老太住地。

山坳间两间茅草屋，被一道残缺不全的围墙护着，站在高处隐隐看见屋里灯光，方老太在家。余秀珍敲敲门，半晌院里有动静。这么晚是谁呀？方老太的声音。不一会院门大开，方老太破衣褴褛老眼昏花，瞅视不认识。说道，方老太改造知错，向政府保证今后不再非法行医。

眼前的方老太与十年前不可同日而语，老苍许多，面颊瘦削，身躯佝偻，一副老态龙钟。要是在街上相遇肯定不认识。她自报家门，还记的十年前你保住一个截止的女孩？方老太摇摇头她得了健忘症，对以前的往事，毫无印象。

走进老屋，

方老太的家除了几件使用老物件，一无所有空空荡荡。屋里很乱，很久没有料理。灰尘覆盖一层。年纪大了，体力不支，加上运动不断，每天浑浑噩噩糊生活。如果不知郎中出身，家中不留一点行医的痕迹。

一阵闲聊，方老太的记忆开始回复，她隐隐记得有这么回事。你来孤山坳找我有事？方老太问。

余秀珍回答，上山下乡，知识分子接受贫下中再教育，下放到这儿的。

“你是学生？”方老太开始紧张。“赶快走吧，和我这种人接触对你没好处。”

“你是救命恩人，看望是应该。”余秀珍真诚说。“以后一个村的，街坊领居，我会经常照应的。”

“使不得，使不得。那样会耽误你的前程。”方老太拒绝。开句玩笑“我是土掩眉毛的人，阎王爷见过几次不愿收。过冬的蚂蚱老蚰子。”

“私下还在行医？”她问。

“治病救人，行善积德的事哪能不做。政府虽然不让我行医，熟人熟事找上门，脸面抹不过去，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何况医者仁者。好在村里人或略不计。及时犯事了，被关押几天，对起良心。”方老太说起医术，像个老小孩挤眉弄眼，说到高兴处，她掀开床单，床底现出大小不等的瓶瓶罐罐。“这些都是抽空采制的中药，有备无患。”

老太是个豁达的人，债多不愁虱多不痒，老“运动员”随他去。只是人老体弱，举步维艰，采制中药她要付出多少艰辛。

也许感恩报答的心理作祟，余秀珍心里始终惦记着方老太，方老太是她一块心病。差三隔五总要偷偷去看望。挑水打扫卫生，全包下。方老太有个偏爱秉性，什么事都不感兴趣，唯独中医，只要聊到中医方面的东西，她的眼光发亮，神情百倍，一点不像古稀老人。话题不断，滔滔不绝。老祖宗真了不起。发明中医，一把草药治好一群族人，花钱不多，治病救人。说着说着，话题转移余秀珍。你年轻，又有文化，懂点中医最好，头疼脑热不用去医院，房前屋后路边拽一把草药便能治好。余秀珍说，有这想法，只是一点基础没有能学中医吗，方老太指着桌拐一本《农村医疗手册》，拿去看看，你会感兴趣的。

中医真是神奇，一旦接触，走火入魔。《手册》罗列农村常见病，治疗案例都是不用花钱常见中草药。出于好奇，余秀珍拿自己实验，比如感冒发烧、腹胀腹泻。按照手册上面做了，多则三天少则半日，神奇般好了。她向方老太报喜。老太点点她的脑壳，相信了吧，我们祖先多么伟大。余秀珍不由想起，方老太保疗她受伤胳膊的场景。医生已经断定，保命不保肢，截肢唯一选择。想到这里余秀珍忍不住问起药丸药粉，什么样草药这样神奇？

方老太笑而不答岔开话题。

一道下放的同班同学夏红兵格外关心她，看她和方老太走得近，好心提醒。我们到农村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应该积极贴近她们。你倒好了，和四类分子搅混一起，会出问题的。余秀珍感谢他的关心，把冒险救病治人的事说了，要不是方老太医德高尚，我成了失去双臂的残疾女孩，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义。方老太现在孤身一人无儿无女，作为邻居，也应该力所能及的帮助。夏红兵说，我不反对你帮助，绝不可以因小失大。别忘了她是四类分子，管制对象。要是被上面知道，会断送你的**，堵死招工进城将来永远留在乡下。黑子队长也善意提醒，你是下放学生，我们有责任教育帮助，要划清战线，政治路线不可含糊，要和贫下中农站在一边。

夏红兵关心属于同学间友情，黑子队长谈心带有分量。余秀珍年轻幼稚，感恩报答顾不了许多。不过改变策略，公开变成隐蔽。

方老太多次劝说，姑娘不要这样走亲串门频繁走动，对你不好。我是死多活少的人，你还年轻，耽误你的前程。余秀珍嘴上答应，依然如故。经常过来打扫卫生，料理家务。劳动力的活计她包下。方老太看出她是个倔强的姑娘，说到不听，便随她的去。

一天黑子队长慌慌张张跑进知青屋。

“队长咋啦。”她问。

“跛子女人癫痫病犯了，你去救她。”黑子队长用命令口气说。

“我不懂医术呀。”

“你和方老太常接触，不吃猪肉，也见过猪走路。”说着硬把余秀珍拉走。

走在路上，余秀珍的思绪飞快旋转，突然想到《农村医疗手册》有癫痫案例。到了跛子女人家，只见她躺在门口口吐白沫，四肢痉挛，和《手册》案例相似。她依照医书上的方法设施。迅速把病人抬到床上仰卧，不垫枕头，拿根树棒垫在上下牙齿间，以防病人自己咬伤舌头二次伤害。随即松开衣领，将病人头偏向一侧，使口腔分泌物自行流出，防止口水误入气道，引起吸入性肺炎。同时，还要把病人下颌托起，防止因窝脖使舌头堵塞气管。用指甲使劲掐病人的人中、合谷、足三里、涌泉穴位。不多一会跛子女人浑身抽搐颤抖，眼皮开始眨动。众人松口气。十分钟后，跛子女人恢复正常。

黑子队长脸上露出笑容。

“知青有文化，啥事难不倒。”接着低声说。“上面有精神，每个队培养一名赤脚医生，俺队就是你了。”

余秀珍去镇医院培训三个月，从此成为一名不脱产的赤脚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