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刚才和李锦山小组近身搏斗的5个日兵，就是奉命在学校操场内巡逻警戒的巡逻组之一。十分钟之前学校的院门口突然响枪，这5人迅速和另一个巡逻组会合，正打算前往教室请示长官时，却碰上了一个曹长带着4人前来加强院内的守备力量。该曹长传令：中国军队在大院门口突然袭击，其意图无疑是为了破坏满载炮弹的车队。目前敌人在校门口被严严地堵住，用不了十五分钟，大队的增援就会上来然后便可以前后夹击全歼该敌。只是要在这十五分钟之内，预防敌人有可能从侧后翻墙偷袭。尽管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但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加强一下后院里的安全系数则是必要的。最后他们商议这三个巡逻组各负责南、西、北三面围墙，原则是一旦有了情况马上相互接应，但为避免开枪走火引爆卡车或炮弹，遇敌后一律短距离贴近肉搏解决！

刚才李锦山等人从房顶下的围墙溜下院时，正好让墙外的熊熊火光映出了身影，从而被南墙下巡逻的日兵在二十多米外发现！这些日兵借着东侧的枪声和南墙下的阴影做掩护，蹑手蹑脚摸到一辆卡车的里侧从两端突然杀出，心里面满以为能借着优良的拼刺动作和近身偷袭的条件，来干净利落地宰杀敌人，却万万没想到遇见了近身肉搏的克星！两边共11个人凶狠搏斗的时间很短，当天的晚间刮得又是西北风，西墙下的5个日兵正好又移动到接近北边的一侧，南墙日军士兵搏杀的低吼和短暂的击打声被夜风吹走飘向了墙外，因而使西、北两墙下的日军巡逻组毫无察觉。但是没过多久的二排副等5人，就没那么幸运了！他们从北墙的一间房顶跳进院后，立即就被刚刚经过的日巡逻组发现，这5名日兵回过头发现了敌人后，便径直端着步枪吼吼地杀了过来！二排副5人仓促应战，幸亏了三个武工大队的成员技高一筹，在很短的时间内便让局势变为有利。但是短暂的搏杀中，双方的怒喝声、叫喊声以及铁器的碰撞声刚刚响起，立即把西墙下的5名日兵吸引了过来！二排副这边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内，以轻伤两人的代价竭力刚把跟前的日兵放倒了三人，却不料西侧的日兵又冲了上来！于是在形势骤转的处境下，共计7名日兵和5名中国军民，又闷不做声却咬牙切齿地缠斗在一起。

李锦山带人从南墙跳下，在解决了一组日军巡逻哨后，他非常有预见性地派出了三个武工队员前往北墙接应，这三人径直沿着一列列卡车的间隙边运动边观察倾听，很快就听到了北墙根附近响起了明显的打斗声。情急之下三人连跑带跳循声奔去，在隐隐的火光下看见多条人影气喘吁吁地游斗正酣！带头的“李大哥”（名李长久）看到了六、七米处一个头戴钢盔的日兵手握一支长长的步枪，正逼迫着一名国军士兵连连倒退，便一步跃上前面的卡车头想居高临下扑杀下去，却未料那连连后退的国军士兵一个踉跄向后歪倒，正给了追击日兵挺枪下刺的机会！情急之下李长久大吼一声手中的斧子猛地掷出，那黑黝黝的斧头呼呼有声盘旋着劈去，只见那下刺的日兵头刚低下，正好迎上按提前量飞旋而至的锋利斧刃，只听“咔嚓”一声，便见那日兵的整个身子被嵌入侧脖颈的斧头惯性撞倒在卡车的轮子之下……

李长久甩出斧子后顾不上查看结果，同时又暴起跳出，右腿一缩一弹踹向右侧背对着他的一名日兵，本来这日兵就被一个身手灵巧专下狠手的黑衣汉子逼得手忙脚乱后退不已，哪曾想身后随着一声闷雷似的爆喝，戴着钢盔的脑袋蓦然间就如同挨了一记大锤般让他两眼一黑向前栽去，斜斜倒下的身子还在半道儿，突觉脖颈一凉然后又是剧痛，便狂溅鲜血颓然倒地......

李长久三人的支援来得正是关键，把这最后的7名日兵彻底清除后，二排副韩玉成这边的5人，除了他自己挨了一刀身受重伤外，还阵亡了一名武工队员及两个士兵。这时二排副听李长久简单地传达了李锦山的口信后吃力地说道：“有劳李大哥你们把鬼子卡车的油箱捅漏，我支持不了多久了，请转告排长，我就在这里做最后引爆鬼子军火的人。”

李长久等人听候皆为默然，只好为之简单敷药包扎并派人将他背起送到南墙根处，同时剩下的人迅速地开始了破坏卡车油箱的活动。背着二排副的武工队员还没走到百米外的南墙根下，忽听墙上又扑腾腾跳下一大批人，他们大吃一惊观察片刻才知道：这是一连得手之后奉命来增援的20余人。一排长吴应春听到武工队员和身负重伤的二排副韩玉成的简短叙述后，立即对身边的众人作了布置。他让七、八人配合二连二排破坏油箱，剩下的十多人跟着他摸向了左前侧一溜教室的正门处。这时，教室内外的枪声已见稀疏，但里外相互投掷手雷和手榴弹的爆响却隆隆不绝。就在他们距离教室还有几十米时，突然看见这几个教室先后有火光闪出并且愈来愈旺！吴应春见状急忙大吼一声：“两边散开迅速靠近，俩、三人一组准备对着各门口投弹射击！”众士兵们靠近了各教室门前刚做好准备，便见教室里面在鬼哭狼嚎的喧闹声中有数人破门而出！蓄势待发的吴迎春等十几人真算得上是以逸待劳，他们在不到三十米的距离内，或趴着或半跪对着火光映闪出的人影射击、投弹，在间不容发的时机里配合着正面刘玉田等人的攻击，很轻易地解决了这十几名在烟火中狼奔豕突的日兵……

紧接着，刘玉田等十几人杀气腾腾面目狰狞地带着满身的硝烟和一脸的血污，从教室南侧的通道处冲了过来！看清了情况后他立即对眼前的几个人下令：“吴应春组织人手立即集合所有破坏卡车油箱的弟兄、同时照顾好所有轻重伤员立即撤退。岑允峰立即带10个弟兄两挺轻机枪跑步去加强彭连副的阻击阵地。李锦山带5个弟兄、两支冲锋枪跑步前去北门支援宁连副，同时告诉他：学校院炮弹引爆后立即撤退。四班长通知你们提前留下的俩人准备引爆鬼子炮弹。所有人抓紧时间离开这里，否则教室的大火会把这里烤炸了！”

刘玉田说完后，突然身子摇晃了几下居然一歪摔倒在地，众人大惊之下将之扶起背到大门外，略一查看才发现他刚才和岑允峰一起端着机枪冲锋时，被日军的子弹打中了左大腿和右脸颊，短暂而激烈的战斗让他未有察觉，但这时候身心稍有放松，便虚弱得不受意志控制了……

两士兵急匆匆帮他擦血包扎，发现左大腿被子弹贯通流血甚多，右脸颊的肌肉翻起了一道一寸多长的血口子。

几个军官不由分说硬派人把刘玉田背了起来，同时让武工大队的队员背着还有一口气儿的二排副韩玉成，搀扶着其他伤员先行撤了下去。待所有人离开了学校院近百米后，提前指定的两名身手灵活的士兵对视了一眼，便站在南围墙外侧的民居房顶上向小学校后操场奋力扔出了两枚手榴弹，然后转身跳下房顶顺着狭窄的小巷子拼命狂奔！

刚才停放卡车的操场四下流淌的汽油已连成一片，在教室火光的映射下隐隐闪光。看不见的汽油味形成的氤氲浓烈厚重，直熏得两名提前伏在房顶做准备的士兵无法睁目并涕泪横流！这时候他俩扔出了手榴弹听见身后的爆炸声后，更沉闷的巨响带起了鲜红色的巨大火团腾空而起，那看不见的气浪宛如一把巨掌，刹时将学校操场三面的围墙、越烧越旺的教室、附近居民的房盖震碎掀起并四下抛溅。跟着巨响的同时，无数看不见的大小黑点窜上半空和四处，然后又在气浪的高压撞击下炸开一簇簇的火花此起彼伏爆响不绝！两名逃命的士兵在巨响开始的瞬间，耳边突然失聪而寂寂无声，东拐西绕的身体犹如失去了重心似的东摇西摆跌跌撞撞，直到过了半分钟，俩人后背和头上挨了无数碎石和尘沙的撞击而皮青肉肿之后，这才恢复了听觉。这时的他们，即便在五、六十米外的狭小窄巷低头猫腰真实地“抱头鼠窜”时，也感受到了后面那连绵不绝的爆炸声波形成了一种有质感的东西在头顶上掠过，同时，整个肉体承受的那种炙热的灼烤，还有那几乎没有空气可喘的窒闷……

几分钟之前，日军在县政府大院准备开饭的两个步兵中队被城里偷袭的枪声给搅了饭局，不由地揣着一肚子的怨气和怒火杀气腾腾地冲了出来！也就在他们排开了三列纵队，边冲边向汽车院的火光处射击**时，突然间整个的街道口密密地闪烁起点点串串的火花，同时中国军队惯用的马克沁重机枪“砰砰”的爆响声也传了过来！这突如其来的子弹覆盖，顿时让只顾前面的火场忽略了更近距离的一段路稍微有点异常、从而稍稍抬高了射击弹道的日军部队在猝然间便遭受到了从来没有过的打击——由于街道狭窄，含忿而来的日军又呈三列纵队快速奔跑，三百米以内的距离又是中国士兵步枪和轻重机枪的最有效射程，因此，以带队的日军第三中队队长为首的差不多二、三十人，只在短瞬间便中弹倒在了街上！

但是日军士兵们的战场反应也是非常迅速的，前面的枪声猝然响起并且队列中的战友纷纷中弹，其他的官兵们便“呼啦”一下子四下隐蔽接着快速地还击！战斗的过程中，日兵的枪法要普遍高于国军士兵，所以这个时候，在几倍于国军士兵的日军火力还击下，最初的街口那密密麻麻闪烁的阻击火花，只在很短的时间内便黯然失色下来！

彭克仁在街道中间的重机枪阵地处，一边用一支步枪射击一边观察着战场情况。他很快就发现：对面日军射击过来的子弹不仅密度大，弹道精确，更加让人吃惊的是，他们在很短的时间内就能自动组成一道稍有纵深的火力打击组合，并且组织配合得非常默契——几个日兵往往集中几支步枪对准一个目标，一旦将之打哑后再换个方位，机枪手把歪把子轻机枪的点射压得很低并且很准，什么时候该目标没了反应后再挪动枪口。因而，仅仅在交战的片刻功夫，对方超过自己几倍的人数和同样密集猛烈的火力，便立刻让阻击阵地上的弟兄们陷于了极度地被动、乃至岌岌可危的逆境之中......

骤然间感到了压力的异常沉重，彭克人看了一眼前面二十米处二排两个班的正面阵地，发现在对面如狂风卷沙般的打击下，这两个班的弟兄或已经中弹身亡、或无法抬头只能间或地在遮挡物后寻机打出一枪。街道两侧的20米纵深阵地还算火力稳定，众多的步枪和两挺轻机枪，始终紧密地配合着自己头顶上这挺重机枪的顽强射击。但是彭克仁这时候心中清楚：这样的火力对峙绝对不能再长，不仅仅是弹药消耗不起，更重要到的是人员消耗不起......

“你们的任务不在于干掉多少鬼子，只在于截住、拖住敌人给我们多争取点时间......”在飓风狂啸般的弹雨压制下，十几分钟前刘雨田的叮嘱在彭克仁的脑海中浮现。想了一下他心里暂时有了主意，只见他从上衣兜摸出一只哨子使劲吹了几声——顷刻间，阵地前后的枪声渐渐停息了，众官兵们缩回了头，躲在遮挡物后面或者隐蔽**检查弹药、或者挪动身边阵亡的战友、以及帮助负伤的弟兄们包扎伤口同时又准备着再次的战斗。哨子传讯是“翼”字军在战斗中常用的方法之一，“撤退”、“转移”或“暂停射击”等命令都有明确的规定。

“左右传令，各班排统计下伤亡数字，调整一下阵型。”彭克仁仰躺在半截石阶下大声喊道，不到一分钟后统计数字传了过来：在三分多钟的阻击战斗中，阵亡16人，伤11人，接近全部人数的三分之一！凝视着身边重机枪旁的两具士兵尸体，彭克仁的脸色铁青——伤亡27人，仅仅是把日军阻了一阻，如果敌人再冲上来一段距离，发射几具掷弹筒，就会直接威胁甚至炸毁我们的火力点和一些临时的简易阵地，如果他们把仓促被阻的局势调整为从容进攻，那么，在步兵后面布置几门小钢炮，就可以在几轮轰击下把我们全部炸光！这个阻击仗必须要换个方式打......

在彭克仁正琢磨着怎样能减少士兵伤亡，尽量多拖一点时间去完成任务的当口儿，对面的日军指挥官却不给他这个机会——两个中队的好几百人被堵在这条狭窄的街巷内，这个有劲使不出来、有火撒不出去的“憋屈”是前所未有的！比这更要命的是：他们饿着肚皮冲出来的目的，并不是摆好队形布置好方案去彻底歼灭前面的这一小股敌军——伸手可及的前面那越烧越猛烈的大火，再前面一些小学校园处那毫无停息的枪声和手雷、手榴弹此起彼伏的爆炸声，在这个时候场面揪心、声响震耳，声与色的形成和延续，就像一根烧红了的**不断捅着他们的屁股般，使之抑制不住地前往奔突！于是，在对面的街口处枪声停止后，日军又狂射了一阵子，便急不可耐地起身边跑边射击高声大吼着冲了过来！

翻过身见对面的日军队伍在街道上如暗黄色浊流难以阻挡地奔涌而来，彭克仁高声大吼了一句准备战斗，然后等着最前面的几名日军军官冲到了二百米左右时，他的步枪射出了子弹。日军士兵们虽然在对射中打枪准确让中国士兵心有余悸，但在奔跑中的射击杀伤则可以忽略不计，因为那时打出来的子弹差不多就等于盲射，也只能起个助威的作用。因此，阵地这边中国官兵趁敌人边冲边打的机会，集中一挺重机枪、两挺轻机枪、两支冲锋枪和几十条步枪的火力，又迅速而准确地向敌人密集的队形打去！同样，在不到三分钟的时间里便凶猛地冲上来一百多米的日军，终于再次被阻挡住而不得不停止冲锋伏地向这边狂怒地射击。见此情景，彭克仁毫不犹豫立即用哨子吹了急促的两响，然后借着简易阵地前密布的砖石隐蔽物压低身姿带头向街角处爬去。不一会儿他爬到了路口边缘的西侧角，见自己的身后跟了20多人回来，然后问一个老兵：“二排副，你这边的人就这些？”

“还有7个受伤的兄弟留在了阵地上射击呢，弟兄们让我向长官转达：他们伤太重，没法爬回来，只好起一点掩护的作用了......”二排副神色黯淡地道。

彭克仁默默地叹了口气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然后从背包里摸出一支手电筒向对面的街角晃了一下，只见那边三排长回信号告知，他们也回来了20多人。

“鬼子在原地射击不会太长，还会马上冲锋，我们要抓紧时间做好阻击准备。”彭克仁对二排副说道：“你带上4个弟兄立即从这里上房，然后悄悄向里迎着鬼子运动，行进差不多一百米后停下，一旦下面开火时，你们在房顶向下扔手榴弹——记着第一次投弹，尽量弄个集束手榴弹什么的，增加点威力会让鬼子发懵。你们上房顶作战，在敌人的头顶甚至后面突然打击，能够把他们的进攻队形打乱、进攻的势头迟滞一下甚至慌乱一会儿，多给下面的弟兄争取点时间就可以了。上房顶作战非常危险，你带着弟兄们千万小心。下面的弟兄们把身上的手榴弹集中给副排长他们一半。”

“放心，副连长，”二排副呲牙一笑：“打鬼子在哪里不危险？只要能给营长他们多争取一点时间，炸掉鬼子的军火，即使我们下不来也值了！”

彭克仁又一次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点点头，然后扭头对一士兵道：“派人上房顶用手榴弹袭击沿街进攻鬼子的计划，手电的信号语说不清楚，你紧贴地物爬过去告诉三排长，让那边也上去5个人偷袭鬼子，同时说清楚打法。”最后他忧心忡忡地注视着侧前面仅十几米处，在火光中忽隐忽现的重机枪阵地对六班长道：“鬼子再冲上来我们一起向他们射击时，你趁机带上两个人爬到重机枪那里，看看机枪班的弟兄还有没有人活着，要是有，你们仨一定要帮着他们带着武器撤回来，要是他们都阵亡了，你们也要把机枪弄回来。”

这次日军隐蔽射击的时间很短，甚至不到两分钟。随着街深处的一声吼叫，街道两侧各前冲出十几人狂奔十几米后便趴到打枪，紧接着后面十几人又冲出一段伏地再射击。一群群的日兵重复动作不断接续，交替掩护此起彼伏，一拨拨犹如顽强翻滚的波涛。他们在出击的过程中尽管不少人纷纷中弹倒地，但身边的人视若无睹，只是瞪着一双充满了仇恨和恶毒的眼睛，双手平端着步枪奋力冲锋，直至对面射来的也是充满了仇恨和愤怒的子弹将他打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