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草莽少年（二）

张有财在赌局上当场揭穿了一个“耍老千”的赌客，被人记恨在心。

嘴太快会惹祸上身！

这名赌客是邻村的一个富户，平常也是横行乡里，人称“罗二横”。

于是在张有财出赌场之后，罗二横就下了狠手。

由于杀张有财的时候没第三人在场，而且罗二横家里也不差钱，通过多方打点之后，官方以查无实据为由没有追究他的责任，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不共戴天！

一颗仇恨的种子已经在少年张作霖的心中种下！从父亲被害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发誓要手刃凶手，为父报仇！

父亲被害之后，母子三人的生活更是揭不开锅！

十四岁的少年，开始为生计而奔波。

三年之间，他的职业轨迹是这样的：卖包子，当货郎，干木匠。

结果都给干砸了。

这些职业都不适合他，他也不适合这些职业。

这让母亲王氏非常绝望，带着这几个孩子回到了娘家二道沟。

娘家也是穷人，自己吃饭都困难，再加上这四口怎么得了！

于是王氏的母亲（张作霖的姥姥）想了个主意，将王氏许配给了本村的一个兽医。

这位兽医也就是张作霖的继父！

在继父这里，张作霖找到了一份自己还算喜欢的工作。

他跟着继续学习《牛马经》，一年之后，已有小成，两年之后，已经大成。

张作霖对马非常着迷，给马治病的兽医工作也令他很有兴趣。

许多马牵到他跟前，不用主家说话，他就能大概知道这马有什么毛病，需要怎样治理。

兽医张作霖在二道沟这里闯出了相当的名号！

二道沟毕竟是个小地方，熟练掌握“相马”技术的张作霖在这里也只能跟着继父勉强混个温饱。

十七岁的正是一个躁动不安的年纪。这一年，张作霖徒步两百多公里来到了高坎。

当时的高坎是一个新兴的集镇，这里南来北往的客商很多，繁荣程度肯定是二道沟比不了的。

张作霖来到这里，就是踏入了江湖！

身无分文的张作霖在这里的第一份工作是赌场服务生，端茶倒水、传话应对这一套他都很拿手。

赌场旁边还附带一个大车店，可谓是赌博、住宿为一体的多种经营模式。除了在赌场打工，张作霖也会被安排在大车店当服务生，招呼客人。

高坎这种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很快就成为马匪们最常出没的地方，打劫完有了收获就来这里赌博消遣，完事睡一觉再出去打劫。

话说这天深夜，张作霖和另外一个伙计正在店里当值。大冬天异常寒冷，客人们也都睡了。

忽然，听到马蹄声由远及近。

进门的是两个人，为首是一名神态冷峻的大汉，后面跟着一位年轻人给背着行李。

这名大汉高声说道：“我要住店，给我一个单间。”

小伙计赶忙说：“这位爷，单间今天已经没有了。大通铺还有位置，那不您就屈就一下。”

怒意开始浮上大汉的脸庞，他说道：“让他们滚，我只要单间！”

说话时，这大汉将手伸向了腰间。

张作霖一看，心里明白了八九不离十，这个时间来住店，基本上就是马匪。

张作霖赶紧上前说道：“这位爷，店里的单间确实没有了。您看这样行不行：您在我住的房间屈就一下，明天早上有客人走了，我收拾好房间再请您住进去？”

这位大汉就住在了张作霖的“宿舍”里，张作霖忙不迭的送热水、毛巾，伺候饭食。

这位大汉很满意。第二天，他将张作霖叫道身边，问了名字，跟张说：“我叫冯德麟，从现在开始，你有事可以提我的名字，也可以来找我。我经常来高坎，以后我还会住你这里。”

巨匪冯德麟，之前张作霖只听过他在江湖上的名号，没想到在高坎这里见面了。

后来，冯德麟经常找张作霖医马，冯的小弟们也常来找张作霖医马。

张作霖善于医马的名声也在高坎逐渐响了起来。

有一次，冯德麟给了张作霖一杆土枪，让他防身用。

有了这杆土枪在手，张作霖的胆子大了起来。他记起了父仇未报，大赶紧联系了在外打工的哥哥张作孚。

两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一合计，当场决定带枪回老家给父亲报仇。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两人怀着紧张忐忑的心情，爬上了罗二横家的院墙。张作霖手持土枪，和他哥一起蹑手蹑脚地进了院子。

四年了，张作霖无时不刻地等待着这一天。

仇人就在眼前！

非常不巧，罗二横家一个老妈子正好从厢房推门而出。她当时其实已经睡下了，由于想起来院子里的衣服还没有收，所以又抹黑起床收衣服。

没想到正好看到院子里的两个人影，她大吃一惊，不禁失声大叫。

安静的夜空，被彻底打破！

这局面也让张作霖没计划到，慌乱之中，他扣动了扳机！

“砰”的一声枪响，这位老妈子应声倒地。

罗二横家里人听见老妈子喊叫，都大呼小叫的从床上爬起来，七手八脚的要捉贼。

张作霖赶紧扔掉土枪，转身爬上墙头，跳下后朝村外狂奔。

张作霖跑掉了。

哥哥张作孚却在村外被抓住，并扭送去了官府。

张作霖就此开始了亡命之路。

东躲西藏里三个多月，张作霖通过各种渠道打听到，哥哥张作孚被抓住后，蹲了大牢。但他口风很紧，一直没有供出弟弟张作霖来。

那天夜里，只有那个被打死的老妈子看到了是两个人，但是她已经死了。那天实在太黑，其余罗家的人都不能确定还有一个人逃了出去。

张作霖肠子都悔青了。此次非但没报了父仇，还打死了一个不相干的老妈子，并把自己的亲哥哥给折进了大牢里面。

即便你有万分不甘心，生活却仍要继续。

风平浪静之后，张作霖回到了高坎，继续在赌场兼大车店当学徒工。

高坎是一个江湖。

有堂兄弟二人在高坎称王称霸，家里也有钱有势，谁也不敢招惹。

堂兄叫杨二，五十多岁，很善经营，在高坎颇有产业，为人倒也算仗义。

堂弟叫杨六，人称“六邪”。刚满四十岁，就是一混人，手下有十几个争抢斗狠之徒，专干赌博、搜刮地皮的事，当地没人敢惹。

回到高坎之后，张作霖开始转运。

杨二看到张作霖医马的技艺精湛，便有意给他投资，合开了一家兽医庄子。张作霖以技术入股，杨二则出钱出地方，年底结算，五五分成。

张作霖当然愿意。从赌场的学徒工，一跃成为了个体户老板，那是质的飞跃！

真可谓是艺不压身！

高坎这个地方，每天都有许多南来北往的商帮逗留，那时的马匹和现在的汽车一样，需要进行“维修和保养”。

另外，这里还是马匪的“快活林”。对于在刀剑上混饭吃的马匪来说，这里有他们需要的一切：酒、女人和赌场。

张作霖极其善于交际，不管是对大股东杨二，还是对于马匪、商人，他都和他们混得很熟，都能到称兄道弟的程度。

所以，他的兽医庄子开得很红火，一时之间腰包也鼓了起来。忙不迭把旧衣衫脱下，换上崭新的袍子，俨然是一个“小镇爆发户”了。

有钱了之后，张作霖血液里那份“好赌”的家族基因也涌动了起来！

赌场成了他最常光顾的地方。

张作霖是一个标准的赌徒，看到赌桌上色子他就会异常兴奋。

日常生活中循规蹈矩的人，为什么一坐到赌桌旁就会胆大妄为？就会对自己的力量和运气充满自信？并且会嚣张地认为冒险会是获取巨额回报的唯一形式？

十赌九输，赌徒张作霖也没有逃过这个规律。想当初父亲张有财为了赌博事业奉献了年轻的生命，儿子张作霖又屡次在赌桌上输地精光！

每次张作霖欠下赌债，都会有人默默地帮他偿还。

这个人是小兰子，年龄和张作霖相当，她是一个风姿绰约的女人。

她很喜欢张作霖，这一点张作霖清楚，但是张作霖不敢喜欢她。因为他是杨二的女人。杨二是他的投资人，是他大哥，是给他饭吃的那个人。

他不能做对不起自己恩人的事。

小兰子说起来也是穷人家的女孩，因为家里穷被父母卖给杨二做妾。

在那个时代的父母来说，买卖儿女是不得已的事，但却是合法的。

留在自己手里很可能就会饿死，卖给有钱人做妾就可以活命，这是一个冷冰冰的事实。

从来没有吃过饱饭的小兰子，做了杨二的妾之后，不仅每餐可以酒足饭饱，还可以过锦衣玉食的生活。

温饱的问题虽然是人生最大的问题，但人的欲望却是复杂的。

她还不到二十岁，年近花甲的杨二肯定不能算作她的如意郎君。

他的心里另有其人，这个人就是能说会道的张作霖。

自从见到张作霖的那一刻起，她就不可救药得喜欢上了他。

为此，他向杨二撒娇耍赖，说要去打理自己家兽医庄的生意，其实只是想经常见到自己的意中人而已。

动了感情的女人心思都是很细密的，他经常围绕在张作霖身边，时常亲手给他做点饭菜，娇滴滴的跟他所说自己的心里事。

当张作霖从赌场灰头土脸的回来，她会主动前去安慰他，并将自己的私房钱偷偷地送给张作霖，让他去还赌债。

张作霖已经是一个血气方刚的壮小伙，不可能对小兰子的柔情蜜意无动于衷，但他同时也不敢越雷池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