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搅动天下（一）

乱世就是舞台，英雄的舞台。在介绍了武昌群雄之后，再来看一看辛亥年间其他各路英雄。

在乱世中，所谓英雄通常都是杀人的英雄！

张振武是一个冲动易怒的人，武昌起事之后，他曾经感慨这次革命没能杀哪怕一个满清高官祭旗，这跟他想象的革命很不一样。

话还没有说完，一颗人头送到了军政府，并摆在了黎元洪的案头。

端方的项上人头。

四川闹保路运动，民军包围了成都。朝廷派端方率湖北新军第八镇第十六协第三十一标及三十二标一部，坐船经宜昌入川。从宜昌刚一登岸，在码头上就有人投掷炸弹，端方虽然没有受伤，但是随身护卫人员被当场炸死其人。端方虽然官至督抚，但他却没有带军的本事，一时间惊慌失措，无所适从。他战战兢兢地带军队行至四川资州，这时候得到消息：革命党人起事，武昌失守了。

听到这个消息，端方如五雷轰顶一般。湖北新军的精锐被他带到了四川，这里面肯定也有革命党人。万一他们也起事，可怎么办好？

他一时也想不出好办法，便将将部队驻扎在资州天上宫，严禁各军士准与外人接触，想封锁武昌起义的消息。军士们足足有一千多人，总有人消息灵通，一个端方怎么能禁得了。

这天深夜，端方躺在床上，异常烦躁不安，时至后半夜仍然睡不着。这时候，他听到院中一阵喧哗，枪声四起，原来军营的革命党人发动了兵变，营官刘怡凤带领十几名军士冲进他的卧室，直接将其斩首，同时被杀的还有他的弟弟端锦。

端方被杀之前曾跟革命党头领刘怡凤说，他的祖先是陶姓的汉人，因为这个他自己的号也取作“陶斋”。到了这时候，即便是说破天也没有用了。两颗血淋林的人头被斩下，为了防止腐烂，刘怡凤吩咐手下将其头颅侵入煤油之中。起义的军士推举陈镇藩为首领，部队调头火速返回武昌城。到达武昌之后，陈镇藩急速拜见黎都督，并将端氏兄弟的两颗人头被交给了黎元洪。

陈镇藩跟黎元洪说，这就是起义兵士们的投名状！

黎元洪看到端方两兄弟的人头，先是大吃一惊，继而默然良久，未发一言。端方做过湖广总督，给黎元洪当过直接领导，对黎也很栽培。谁能想到，当日匆匆一别，再见面时竟是这种场景！这些日子中，革命党人的生猛与无所顾忌，让亲身经历的黎元洪感慨良多。比起被斩杀的端方，自己能被革命党军人推为都督，虽然身不由己，也已经非常幸运了！

生在乱世，命不值钱，任你是高官显贵也是一样！

端方曾经因为一次著名的“偷拍”事件被革职，如果没有再次被朝廷启用，他本可以安享晚年，继续做他的学问，闲来可以读书、刻章、写书，何苦将这性命葬送在巴蜀苦地？再说他也不是个十恶不赦的人。

世人皆向往的高官厚禄往往就是一枚催命符！

黎元洪先是奖赏了陈镇藩、刘怡凤等革命将士，然后令人将端方和其兄弟的人头装殓妥当，并写亲笔信给端家叙说详委。几天之后，端方的长子陶遗（这时候已改姓，不姓端了）来武昌寻父亲的尸首。黎都督令人将装殓的木匣捧出，陶遗跪地，怀抱木匣，痛哭不已，几乎昏厥。黎元洪又陪着流泪劝慰了一番，并告知陶遗，端方的身部埋在资州狮子洞，赶快前去收殓，使头颅与身体合葬，入土为安。

端方被杀时，已经被朝廷任命为四川总督，只是他没有接到圣旨，对此尚不知情。端方是辛亥革命中死亡的最高官职的清廷官员。可怜一方总督，几日前还是达官显贵，转眼却成了一抔黄土。人生真是无常！

就当革命形势一片大好的时候，清廷方面派出的大军也已经集结完毕，准备开赴武汉。

摄政王载沣的应对方案是这样的：以陆军第四、六镇为主力组建第一军，由陆军大臣荫昌带领，奔赴前线。以陆军第三、五镇为主力组建第二军，由冯国璋督率作为后续部队。以禁卫军及陆军第一镇为主力组建第三军，由军咨大臣载涛负责守卫京畿。另外，又令海军提督萨镇冰率领海军和长江水师各军舰，包括：海容、海琛、海筹三艘巡洋舰，外加数艘炮艇和巡洋舰，沿长江奔赴武汉参战。

这三路陆军的主力都是北洋势力，也是清廷的底牌。萨镇冰曾任北洋水师学堂的教习，还参加过甲午海战，也算是老北洋。所以说，在这几支部队里，北洋的影子无处不在。

荫昌，字午楼，满族正白旗人，1859年出生，与袁世凯同岁。

袁世凯在小站训练新军的时候，荫昌任北洋军事最高学府——北洋武备学堂的总办（校长）。王士珍、段祺瑞、冯国璋、曹锟都是他的学生，四人都是由他推荐而加入到了袁世凯麾下，并受到重用。后来，荫昌曾经去德国学习军事，跟一个叫弗里德里希的贵族青年搞得挺熟，后来这个叫弗里德里希的青年成为了德皇。八国联军侵华之时，荫昌曾跟随载沣去德国，专程为德使克林德被杀事件道歉。那时候，载沣只有十八岁，在德国期间全凭荫昌各种协调、周转，才得以把这件事办得很出色——既道了歉，又维护了大清的体面。

荫昌这个人很有才情。民国之后，他曾亲写了一首歌《中华雄踞天地间》，歌词是这样的：“中华雄踞天地间，廓八埏，华胄从来昆仑巅，江湖浩荡山绵连，勋华捐让开尧天，亿万年。”歌词非常简单，但是气势很足，也颇具古风。这首歌被袁世凯选为了中华民国的国歌。

从这些资料可以看出，荫昌懂军事理论，有文采，处事圆润，善于周旋协调，特别善于处理场面上的事。这样的人通常很得大当家信任，所以载沣后来让他当了陆军大臣，可谓是委以重任。

荫昌有很多优点，但他有一个缺点——没带过兵。懂军事理论与能带兵打仗之间还有一个鸿沟需要跨越，这个鸿沟需要战场的血与火来填平。对于这一点，帝国的最高统领摄政王载沣难道不知道吗？当然知道。但是，荫昌已经是满人之中能拿出的最高段位了，载涛、载泽这帮温室长大的贵族富二代差得就更远了！

荫大帅就此登上了前往湖北的征途！很快他就发现了一个问题，自己发出的命令并不能很好地执行，手下的将军们对于他的命令多是推诿拖延。大军行军速度非常慢，以至于朝廷多次发报催促，他也多次下令，部队仍然行动迟缓。

大军出直隶之后，便到了河南彰德。荫大帅想到了在天津时的好伙伴袁世凯正在此地隐居，便驱车前往探视，并请教带兵之策。荫昌在天津时曾见袁世凯治兵可谓是手到擒来，属下也为之赴汤蹈火，自己带兵这一路咋这么费劲呢？

袁世凯在病床上拥被接见了荫昌。寒暄之后，荫昌便请教用兵之策。袁世凯以久未带兵为借口，对于怎么带兵、怎么打仗的事没有多说一句，仅仅告诉荫昌现在江南各地乱得很，革命党人最擅长暗杀及策划新军暴*动，让他好生留意，勿亲履险境。

袁世凯这一段话让荫昌更加心虚起来。从袁宅出来之后，他只能带兵继续前进，这一路上，荫昌陆续听到了好多消息：武汉三镇失守之后，湖北省的汉川、黄冈、京山、鄂城、蕲春、蕲水、大冶、黄石港、阳新、广济、武穴、武胜关、宜昌、施南、勋阳、安陆、荆州等地革命党人和新军士兵纷纷发动“叛乱”，湖北在非常短的时间内几乎全境失守。

如果这还不算糟糕，那么下面的消息比较令他崩溃：湖南、江西、安徽相继发生“叛乱”，情况非常糟糕。云南、四川、贵州、江苏、上海也不消停，战火已经在整个江南地区蔓延开来。

面对半个中国，荫昌不禁开始合计，自己带得这点军队能行吗？况且下属的军士也不听他指挥，万一来个叛乱，把司令部一锅端，那可如何是好？

当专列到达河南信阳的时候，荫昌下令将指挥部驻扎在火车站。他自己不再向前进发，却命令先头部队朝武昌继续前进。结果，先头部队刚到刘家庙，就吃了一场败仗。之后，战斗就进入了焦灼状态，面对士气高昂的革命党人，荫大帅的部队难求一胜。

荫大帅的陆军难求一胜，萨镇冰的水师怎么样？水师的火力非常强大，不仅包括海琛、海容、海筹三艘巡洋舰，还包括江贞、楚有、楚同、楚泰、楚豫五艘炮舰，外加辰字、宿字、湖隼、湖鹰、湖鹗五艘雷艇。巡洋舰上都装有大口径火炮，一发就足以荡平咨议局。也就是说，萨镇冰只要命令舰艇开重炮，就足以扭转战场形势。事实也是如此，萨镇冰指挥舰队顺着长江游弋到汉口江面，只用了三发炮弹，就将江边一个前沿阵地给“报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