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手握乾坤（三）

孙文当了总*统后，一改朝廷官员那种高高在上的作风，出行的时候轻车简从，每日生活费也只需四毛钱，往往是粗茶淡饭就凑合吃一顿。孙文也在各种文书中自称“公仆”，他说政府工作人员都是公众的仆人。

北洋第二镇有个叫孙传芳的营官，这天他从报纸上读到这个“公*仆”的称谓，就很不以为然，他指着报纸笑着说：“现在做官的自称是百姓的公*仆。什么是公*仆？公*仆就是仆人。在我看来，凡是仆人没一个好东西，他们不是赚主人的钱，就是勾搭主人的姨太太，心狠手辣的做梦都想把主人连骨头带皮吞进肚里。我才不当公*仆呢，要当就当人民的父母官。天下父母，哪有不爱子女的？只有爱民如爱子那才能真正为民众谋福利、做好事！”孙传芳的这份反驳，好像也有几分道理，竟让人无从反驳。孙传芳是民国著名的段子手，他思路很清楚，也非常健谈，平常脸上总是挂着和蔼的笑容，做起事来却心狠手辣，人称“笑面虎”。辛亥革命时，他尚在王占元手下当差，在这个风云际会的舞台上，他还只是一名跑龙套的群众演员。

对于孙文出任总*统，同盟会内部也有很多争议。宋教仁就不提了，章太炎也公开唱反调，他表示：“若举总*统，论功有黄兴，论才有宋教仁，论德有汪精卫。”谁也不会想到，同盟会出身的章太炎却推举黎元洪出任总*统。武昌起事后，章太炎曾到访武昌，受到黎元洪的热情接待，两人建立了非常良好的私人关系。怼天怼地怼空气的章太炎却对黎元洪异常尊崇，黎元洪也将章太炎引为至交。

孙文回国之前，各省都督代表联合会推黎元洪为民军大元*帅。虽然叫做大元*帅，但是更像各路诸侯的盟主。孙文当上了大总*统，就解除了黎元洪的大元*帅职位。民国已然成立，军权自然在总*统这里，大元*帅这是专制体制下的官职，在新政府里不适用。

但是，黎元洪毕竟是首义功勋，新政府在权利分配的时候，不能不考虑这个问题。各省代表再次选举副总*统，黎元洪以十七票全票当选，成为中华民国的副总*统。手握重权的黎元洪当然不会来南京就任，而是在武昌就任临时政府的副总*统。如果没有了兵权，那他黎元洪这个副总*统能算个啥？

作为大总*统，孙文提出了南京政府的各部官员：陆军**黄兴，次长蒋作宾；海军**黄钟瑛，次长汤芗铭；外交**王宠惠，次长魏宸组；内务**程德全，次长居正；财政**陈**，次长王鸿猷；司法**伍廷芳，次长吕志伊；教育**蔡元培，次长景耀月；实业**张謇，次长马君武；交通**汤寿潜，次长于右任。

研究一下这副阁员名单，其实还蛮有意思。孙文所提议的名单上内务**为宋教仁，教育**为章太炎。但是，对此二人，各省代表均不买账。经过黄兴提议，内务**改为程德全，教育**改为蔡元培，与会代表一致通过。宋教仁、章太炎都是同盟会元老，名声在外，孙文如果不提二人，自然说不过去。但是，各省议员对二人不通过，也与孙文无关。民国了嘛，讲究**，大总*统一个人说了也不算。

这副阁员名单还有一个特点“部长取名，次长取实”，部长都是有社会名望的人，但这些人通常不能过来就职，所以权利在次长手里，而这些次长，除了汤芗铭，都是来自同盟会。所以，这届临时政府的内阁是“次长内阁”，也就是说这届政府的权利在同盟会员手中。

汤乡茗是大清海军起义的功臣，所以论功行赏，做了海军次长。说起汤乡茗，跟孙文还有一段渊源。汤乡茗是湖北浠水人，浠水属于黄冈，很多人都做过黄冈的高考模拟卷。黄冈这地方出学霸，汤乡茗和大哥汤化龙都是学霸。大哥汤化龙是进士出身，弟弟汤乡茗则是举人出身，倒不是因为汤乡茗考不上进士，而是因为他刚考上举人，科举就被袁世凯给搞得取消了。但是，汤乡茗成绩太过优异，便被保送去了法国留学，后来还去了英国，妥妥的学霸一枚。

汤乡茗再法国巴黎留学的时候，认识了孙文。受孙文影响，签了盟书，加入了孙文创立的兴中会。这样算起来，汤乡茗应该是最早干革命那一批元老了。但是，加入兴中会后不久，汤乡茗发现孙文干的革命跟他想象的不一样。孙文跟三点会、哥老会等黑社会交往密切，并亲自在三点会任头领。他心里就范嘀咕，自己到底是加入了革命党，还是加入了黑社会呢？他越想越害怕，趁孙文不注意，偷偷溜进孙文在巴黎的住所——东郊横圣纳旅馆，拿刀划开孙文的皮包，取走了盟书。

汤乡茗认为，干革命就干，何必跟这些江湖会党搞在一块，靠这些人能成什么事？后来，他仕途开挂，一路干到大清海军参谋长，受大哥汤化龙感召，在海军起义中起到了决定性作用。而海军起义是武昌起义成功的关键点之一。所以，临时政府成立的时候，孙文既往不咎，对其委以重任。

就在这时候，出现了一南一北两个政府。袁世凯是北方的内阁总*理，孙文则是南方的临时大总*统。张謇作为超级社会名流，受到南北两政府的青睐，在南北两政府担任**。孙文委派其为实业**，袁世凯则委派其出任农工商**。由此可以想象张謇在清末**的社会地位有多高！但他既没有出任北方的农工商**，也没有出任南方的实业**。对张謇来说，袁世凯是其好友，赵凤昌同样是其密友，两者他都不想得罪。作为企业家、大老板，张謇希望能让整个国家进行平稳的权利过渡。通常来说，有钱人比普通老百姓更希望政局稳定。

孙文又委派胡汉民出任总*统府秘书长，黄兴出任参谋**。一套以同盟会为主的班子就这样配齐了。

孙文就任临时大总*统后，黎元洪从武昌连发两封贺电，承认中华民国，承认孙文为大总*统。直到这时候，黎元洪才松了一口气，如果没有孙文在南京这么一搞，但凭他黎元洪，还真是顶不住袁世凯的压力。现在，对袁宫保来说，首当其冲的那个人，已经从黎元洪换作孙文。

这边袁世凯正在跟黎元洪谈判，就听到孙文在南京当上了“临时大总*统”的消息。袁世凯顿时一头雾水，自己千算万算，怎么就突然杀出了这么一匹黑马？

袁世凯赶紧召集徐世昌、赵秉钧、杨度等一众幕僚商议对策。人家在南京称帝（当总*统相当于称帝）了，咱们该怎么办？如果袁世凯在京城也称帝，肯定不合适，因为紫禁城的龙坐上还坐着一位小皇帝，毕竟师出无名啊。如果不采取行动，听之任之，也不合适，因为这位孙文实在是太能整，回国之后一出手，就站上了舆论的顶峰。

大家气愤填鹰，议论纷纷，无外乎就是要兴兵讨伐孙文。但是，孙文建立的是**共和政权，如果这样做就会跟民权杠上了，跟天下的万民杠上了，也就会成为众矢之的，成为口诛笔伐的对象。

这时候，杨度给出了一个主意：辞职。你没听错，就是让袁世凯带领各部长辞去本次内阁所有职务。

这是一个以退为进的策略。袁世凯率领的北洋集团有两个敌手：清廷和南方革命党人。然而，北洋集团出身清廷体制内，不能公然把皇帝轰下台，这样吃相太难看不说，与理也没有依据，为了折冲革命党人冲击，就提出了君主立宪制这个方案：既保护了皇权，又在一定程度上顺应了革命的需求。现在孙文建立了**共和制新政权，并当选了临时大总*统。袁世凯集团就见招拆招，借内阁辞职这件事向朝廷施压，好让爱新觉罗家族断了继续当皇帝这个执念。

于是，朝堂之上的隆裕太后便收到了袁世凯内阁的辞职请求，辞职的原因是南方革命党人坚持**共和制，和谈难以为继。隆裕太后看到这份奏折，顿时感觉眼前发黑。如果袁世凯的北洋集团撤出，她母子就会直接面临革命党人山洪爆发般的冲击。历史上改朝换代的时候，新势力通常会对前朝皇家赶尽杀绝。

南方革命党人会更仁慈吗？应该不会，端方就是一个现成的例子。隆裕太后对袁世凯再三挽留，以至于低声下气地请求。对她来说，袁世凯就如同救命稻草一般。

奕劻等大臣也纷纷苦劝袁世凯。这时候，袁世凯见好就收，勉强同意接着干内阁总*理，但是他也声明，君主立宪制肯定是行不通了，能不能保全隆裕太后和小皇帝溥仪的性命，那也得看跟革命党人较量的结果。隆裕太后那心里拔凉拔凉的自不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