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大动兵戈（一）

唐德刚在《袁世当国》一书中曾评价了民国前、后期两位政治强人——袁世凯和蒋介石。唐德刚认为袁世凯有**之名，无**之实，袁世凯在其执政生涯中始终受到国会及地方政府的制约，就是说不管他干啥总是有人牵制他。蒋介石的情况与袁世凯刚好相反，蒋虽然只是军事委员会的“委员长”，名义上并不是国家元首，但是却行**之实，说了绝对算数，比国家元首还算数。

国会这个新生事物，让出身前清旧官僚的袁世凯吃尽了苦头。刺宋案只是国会追责袁世凯的事件之一，另外一个让国会抓住不放的大事件就是善后大借款。

民国成立后，百废待兴。裁撤军队需要钱，安抚溥仪母子需要钱，清廷延续下来的赔款需要钱，偿还地方政府的欠款也需要钱，再加上政府及军队的开销。但是，中华民国的国库已经见了底，地方政府的税款不仅不上缴中*央政府，还总是向中*央哭穷。即便把国家建设的远景说得天花乱坠，实际情况是没有钱什么也搞不了，那怎么办呢？只有借钱过日子。

民国刚建立，政府就准备向诸列强举债。由于列强的借款附加了许多政治条件，所以这笔钱迟迟没有谈成，就这样一直延续到刺宋案发生。孙文回国后，之所以主张对袁世凯立即用兵，也是因为他知道一旦这笔款项落地，袁世凯就有了充足的战争经费，那时候想要制约他可就难于登天了。黄兴等人不同意孙文的意见，主张法律途径解决。后来，即便法庭宣布了赵秉钧、袁世凯的罪状，又能怎么着这两人呢？能派警察去把他俩抓起来吗？恐怕连面也见不上吧！

就在南北双方打口水仗的时候，善后大借款也进入了关键谈判阶段。国会中的国民党议员及南方各地方政府纷纷强烈反对借款，打仗烧得是钱，这个道理双方都明白。当时民国政府谈判的对象是英、法、德、俄、日、美六国银行团，这些国家各怀鬼胎，纷纷加上许多限制条款，导致这笔借款一直不能到位，这笔款项也就一拖再拖。

美国总*统威尔逊上台，打破了这个平衡，他要求美国退出六国银行团。记者询问威尔逊退出六国银行团的原因，威尔逊回答是“借款条件近乎损害中国本身的行政独立”。威尔逊总*统虽然宣布退出六国银行团，但是他鼓励民间金融机构向中国提供借款，这下五国银行团急眼了，他们怕腰包鼓胀的美国人单独跟中国签订借款协议，谈判进程就此加快。如果按照规矩，这份借款合同需要交付国会审议后才能签约。但是，国会是国民党人的天下，这份合同又怎么可能通过？袁世凯决定绕过国会，让内阁直接跟五国财团签约。

就在双方决定签约的前夕，黄兴接到了即将签约的密报，急电国民党总部设法阻止。国民党籍正负议长张继、王廷正急忙召集众人想办法。张继、王廷正还来到总*统府，劝阻袁世凯不要违法借款，袁世凯称病不见。张继、王廷正又跑到位于北京的汇丰银行去交涉，结果都吃了软钉子。南方的孙文、胡汉民分别到上海和香港汇丰银行去阻止这笔借款，都未有成果。其实，这笔借款国会早前已经审议过，但是那时候刺宋案尚未发生。此一时，彼一时，那时候之所以获得通过还是因为国家需要这笔钱搞建设，但现在不一样了，南北双方剑拔弩张都准备动手了，如果这笔钱到位，北方实力无疑会大增。

就在刺宋案发生一个月后，袁世凯以剩余关税和盐税以及直隶、山东、河南与江苏四省的赋税做抵押，签署了善后大借款，总共两千五百万英镑。这笔钱除去各种赔款和扣款，北洋政府实际拿到手的钱不到一千万英镑。这笔费劲心力低三下四借出的款项，本意是用来搞国家建设造福百姓的，没想到款项刚到位，就赶上南北双方撕破脸准备打内战。国运如此，不禁让人搁笔长叹！

善后大借款到位之后，大批军火通过货轮从国外运往天津。袁世凯不再跟南方党人废话，他准备动用武力清理掉这个不断给他制造麻烦的反政府势力。

双方因为刺宋案闹得水火不容，火药味渐浓，从打嘴仗逐渐升级为动手。革命党人的老巢在南京和上海，北洋集团的核心在北京和天津。这次战争由孙文发起，在近代史上被称为”二次革命”，拉开了近代南北战争的序幕，双方一直打到北伐结束。这期间，南北两位领*袖袁世凯、孙文相继亡故，他们的继任者段祺瑞、张作霖、蒋介石接着干，直到将一方干趴下为止。

黄兴曾派人到徐州运作张勋部队反水，不仅没有成功，张勋还将此事报告给袁世凯。袁世凯发布命令准备“除暴安良”，北洋系高级将领如冯国璋、段芝贵、张勋等联名发表通电，已经“枕戈待旦”，静待大总*统一声令下。

就在革命党人准备发动各省独立的时候，袁世凯率先发制人，罢免了李烈钧、柏文蔚、胡汉民的都督职务，原因是这四督公然发电反对签署善后大借款协议。罢免这四人虽然对这几个省的革命大局无碍，但是这几人这时候再宣布独立，就显得是因为不满中*央政府去职令才宣布所辖省独立的，有争权之嫌，一时间搞得很被动。袁世凯对湖南都督谭延闿也极不放心，派人秘密炸毁了湖南的军械库，让谭延闿部无兵器可用。袁世凯派冯国璋、张勋、段芝贵率兵南下，做好了充足的战争准备，但并不着急打第一枪，而是静待孙文掀起大阵仗。

袁世凯通过《上海时报》给孙文、黄兴等人传话：“孙、黄除捣乱外，别无本领。左是捣乱，右是捣乱。我受四万万人民托付之重，不能以四万万人之财产生命听人捣乱，自信政治、军事经验，外交信用，不下于人，若彼等力能伐我，我亦未尝不愿，然今日诚未敢多让，彼等若敢另行组织政府，我即举兵伐之。”这时袁世凯对南方党人的宣战之辞，也说出了自己的底线，即“另行组织政府”。各省独立就是另行组织政府。

身为革命党人的《民权报》主笔何海鸣突发奇想，他组织成立了“欢迎国会团”，主张国会南迁。虽然，“欢迎国会团”没有迎来一个国会议员，却等来了袁世凯的愤怒。何海鸣此举无异于火上浇油。

袁世凯虽然已经做好了武力解决的准备，但他就是不首先动手，而是等着孙文先出招，然后一举而灭之。在革命党这边，陈其美是个做事干脆的主，他不喜欢拖泥带水。双方正式开战前两个月，他率先出手了，目标是曾经的战友——徐宝山。

徐宝山原本是盐枭出身，控制了长江下游一带的私盐。他逐渐做大之后，开始发展私人武装，乃至于官府都围剿不了。徐宝山虽然贩卖私盐，但是盗亦有道，他每走私一船盐，就抽出两大包赈济灾民。而且每逢天灾，他都拿出不少钱财周济穷人，以至于他在当地老百姓中口碑很好。刘坤一任两江总督的时候，对其进行招抚。徐宝山于是摇身一变，替官府主管两淮盐业缉私营。

辛亥革命期间，同盟会派人运作他反正，他以自己两营的兵力加上江湖会党的力量，光复了泰州、东台、盐城、扬州等地，并自任扬州军政府都督。南京临时政府成立后，孙文曾任命他为北伐军第二军军长。袁世凯上台之后，袁希望在江浙一带发展自己的力量。由于，徐宝山本身不是革命党人，所以成为袁世凯争取的目标。徐宝山带领的是清廷的旧军队，跟黄兴、陈其美等人也尿不到一起，所以他也心向袁世凯。

对付这种江湖出身的人物，袁世凯很有心得，他出手就是二十五万大洋，让徐宝山铁了心要跟革命党人分道扬镳。为了表示自已的忠心，徐宝山将自己的儿子送去北京做质子。

陈其美在筹划”二次革命”的时候，从日本购买了一批军火，要从上海交付江西。没想到这批军火在交付江西的途中，被徐宝山给中途扣留。陈其美派人去找徐宝山索取，徐宝山已经改换门庭，根本不给陈其美面子。

陈其美已经不是工商**，上海都督也早已被免职。虽然没有了这些职务，但在上海滩这地方，陈其美仍然是风云人物。他没想到徐宝山这大老粗竟然如此驳自己的面子，于是陈其美动了杀机！

陈其美将此事安排给黄金荣去办。黄金荣于是吩咐青帮弟子四处打听徐宝山消息。根据打探的消息，徐宝山盐匪出身，外号“徐老虎”，枪法神准，日常有四位保镖不离左右，根本无从下手。不过，弟子们还打听来一个消息，徐宝山虽然出身盐匪，也不识字，但是酷爱古董，尤其喜欢收藏瓷器。

这时候，杜月笙只是黄金荣身边的一个小跟班，他给黄金荣献计，如此这般，便可斩杀徐宝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