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荆天棘地（一）

虞洽卿帮人帮到底，帮蒋介石去跟黄金荣谈妥了这件事。如果按照当时的行情，拜入青帮门下需要购买门帖。黄金荣这种级别的青帮大*佬也不是谁想拜就能拜的。黄的门帖少说也要数百元，数千元的也有，这对蒋介石来说可不是小数目，而拜师门帖只有去师傅那里购买。也就是说，蒋介石的拜师门帖必须去黄府购买。但是，蒋介石已经不名一文。

收徒的仪式很隆重，当然徒弟不止蒋介石一人。大家都准备了门帖，恭恭敬敬递给黄金荣。有的帖子写着五百，有的帖子写着一千，有的帖子写这三千，门贴上写得越多，黄金荣当然就越高兴。

轮到蒋介石的时候，蒋介石递上一张红纸条。黄金荣惊奇地看到，红纸条上只写了两句话：“黄老夫子台前，受业门生蒋介石。”

黄金荣作为青帮大*佬，过得是场面上的日子。他不仅没有责怪蒋介石，还非常体谅蒋介石的苦衷。他当场就说，他受了蒋介石磕的头，收了蒋介石的拜师帖，蒋介石就是他的门生，以后谁想再来找蒋的麻烦，就来找他黄金荣好了！诸位想一下，在上海滩谁敢去找黄金荣要账？只有活够了人才敢这么做吧。

不仅如此，黄金荣还当场拿出两百元，鼓励蒋介石去广州立业。蒋介石对黄金荣这份雪中送炭的恩情非常感激。几年之后，蒋介石率兵从广州一路北伐，当他打倒上海的时候，黄金荣前来求见。黄金荣此来不为别的，他是专程前来送还当初那张门生帖子。黄金荣说了许多道歉的话，希望蒋总司令能够海涵。蒋介石对他也很客气，专门留他一起共同吃了一顿午饭。正是有了蒋介石的支持，黄金荣上海滩青帮老大的位子一直坐到解放前夜。

黄金荣混得是江湖，什么是江湖？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江湖讲的是人情世故。

上海滩是个卧虎藏龙的地方，一个改变历史走向的人也隐居在这里。

孙洪伊。

为什么说孙洪伊以一己之力改变了历史走向？这样说是因为他做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大事就是利用作内务**的机会分化了北洋集团，包括段祺瑞与黎元洪的关系、段祺瑞与冯国璋的关系。也就是说，孙洪伊类很大程度上改变了北洋集团的内部形势，激化了集团内部的矛盾，将北洋集团推上了裂变的不归路。

第二件事就是因为他在孙文政治生涯最低谷的时候，给他引见了一位事业伙伴。这位事业伙伴在历史上极有名，此人姓李，而且是北京大学教授。孙洪伊的一个小小的举动，却开启了民国下半段的历史。

孙洪伊早期加入了孙文领导的同盟会，后来还加入了中华革命党。正是在孙文的授意之下，孙洪伊用尽全力分化北洋集团，推动北洋集团进入到一种快速分崩离析的状态。

直系大将吴佩孚取下湖南，湖南督军却在段祺瑞操作之下，给了张敬尧，这让直系将领非常不满。冯国璋下台之后，直系的老大换成了曹锟，此时的曹锟唯一的愿望就是能当副总*统。当国会选举揭晓的时候，曹锟的沮丧之情可以想象。

曹锟表达不满的方式就是怠战，本来风头正劲的吴佩孚率领精锐第三师停止了南征步伐。在两军对垒的时候，一方在占了绝对优势的情况下，一旦放过敌人，就相当于给自己判了死缓。吴佩孚一生中两次犯了这个错误，这是第一次。

在此紧要关头，段祺瑞、徐树铮亲往汉口督战。在段祺瑞到汉口的前一天，曹锟以生病为由离开前线，北上保定养病。直系老大曹锟对皖系大*佬避而不见，说明两者之间的矛盾已经非常尖锐。

在汉口的军事会议上，张怀芝、张敬尧等人禀告段祺瑞，说陆建章、孙洪伊在上海跟革命党人搞得很密切，并将陆建章策动冯玉祥停战主和的经过跟段祺瑞作了汇报。

段祺瑞听了之后勃然大怒，口传军令，各军抓住这两人之后要就地正法。会后，徐树铮给上海会办卢永祥发电，要他设法缉拿这两人。这两人都是当时的政界名流，抓这两人就如同捅马蜂窝差不多。所以，卢永祥只是做了口头应承，并没有采取任何行动。

段祺瑞是皖系领*袖，同时也是北洋的大家长，当他遇到手下将领们的反对，从而使其领*袖威严受到严重影响的时候，作为其最忠实的追随者，徐树铮首先坐不住了。

如果把政治比喻成一个游戏，参与其中的玩家们自然就有了层次之分。只不过游戏毕竟是虚幻的，虽然玩家们在游戏中投入了许多精力和感情，但是当游戏结束的时候，他们在现实生活中除了本来就只能用来虚度的时光之外，基本上什么也没有失去。政治却截然不同，政治玩家虽然在参与政治的过程中过得酣畅淋漓，但是如果一着不慎，就会满盘皆输不说，更有甚者还会失去性命。“屠伯”陆建章就在天津迎来了自己的死期。

徐树铮回到天津之后，以奉军驻天津总司令的名义给陆建章发电，约定了时间，请他来天津参加督军团会议，说有要事请他主持。在电文中，徐树铮还说届时曹锟、张作霖、倪嗣冲、张怀芝等人也会到场。

陆建章不知是诈，乘坐英国轮船从上海匆匆赶到天津。陆建章刚一下船，徐树铮就收到了消息。徐树铮立即差副司令王永泉给陆建章打电话，请他前来一叙。

军粮城，奉军驻天津司令部。

此时的陆建章没有丝毫警惕之心。在陆建章看来，自己是北洋元老，从小站开始就受袁世凯重用，那时候的徐树铮还是一名落魄书生。就算段祺瑞见了自己，那也得客客气气的，更何况他徐树铮？另外，徐树铮是陆建章下一辈的佼佼者，在极其讲究辈分的北洋集团内部，徐树铮再能耐，也抵不过陆建章的资历。而且，陆建章的儿子陆承斌跟徐树铮就是同学，两人关系还不错。所以，陆建章心中并没有堤防徐树铮。

陆建章来到司令部后，并没有见到徐树铮，反而见到了参谋长杨宇霆。王永泉告诉陆建章，徐司令因办理一些公务还未回来，请陆建章稍作等待。

陆建章与杨宇霆聊了许久，见徐树铮仍然未到，就要离开。王永泉出面强留，由杨宇霆陪同陆建章在司令部就餐。

此时的徐树铮正躲在司令部的另外一间屋子里，他一直在斟酌下一步该怎么做。当陆建章正在用餐的时候，他终于下了决心。他让人喊来王永泉，吩咐他安派人去杀陆建章。

等陆建章吃完午饭之后，王永泉一声令下，几个兵士冲进餐厅，将陆建章五花大绑捆了一个结结实实。

正在陆建章大声呼喊的时候，徐树铮在王永泉陪同下快步走进来，当场宣布陆建章的罪状：煽动军队，勾结“乱党”，破坏国家统一。然后，徐树铮命令手下对陆建章就地枪决。

陆建章大骂徐树铮忘恩负义，不得好死。兵士们上前扭住陆建章，将其拖出门外。将其击毙于司令部后花园中。

徐树铮杀陆建章的本意，是为了在主战与主战的关键时刻，以霹雳手段震慑主和派，但是陆建章作为北洋元老，在未经过审判的情况下，就被自封为奉军驻天津总司令的徐树铮枪杀，此时顿时引起了轩然**。

李纯、陈光远通电质问：陆未经审判而被杀，死后还被剥夺官勋，此后军人皆自危，自身如何保障？李纯在南京官署内秘密组织了暗杀团，要对主战派高官进行报复。

陆建章是冯玉祥的内姑父，冯玉祥之所以能平步平云，在很大程度上都是陆建章不断提携的原因。听闻陆建章死讯，冯玉祥先是震惊不已，继而沉默良久。

有一种彻骨的仇恨，只能用沉默来表达。

冯玉祥命令第十六混成旅所有官兵胳膊上都缠上黑纱，全体官兵一律为陆建章戴孝。冯玉祥是一个狠人，这个仇他刻在心中，欲杀徐树铮而后快。

徐树铮枪杀陆建章，本意是为了震慑主和派，但事实上却加速了北洋集团内部的分裂。对于这件事，正在前线指挥作战的曹锟就非常不满。倒不是曹锟同情陆建章，而是因为这件事发生在直隶重镇天津，而曹锟正是直隶督军。在天津地面上发生这么重大的事，徐树铮事先连一点风声都没有透露给曹锟，这还拿曹三爷当人看吗？

从法理上来说，陆建章未被审判就被枪毙，肯定是不合理的。但是六年前，陆建章不就是用这种方式枪杀了辛亥革命的功勋张振武吗？

冥冥之中，似乎真的有一种叫做“因果”的规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