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天下三分（二）

徐树铮恃才傲物，自认文武双全，视天下英雄为草芥一般。尽管如此，他这时候也不得不低下高傲的头，对吴佩孚委曲求全。他对吴佩孚的请求是有求必应，不仅如此，他还亲自写了一首《衡州谣》，为吴佩孚颂功，并让全军传唱。

整篇《衡州谣》很长，差不多四十句。摘录几句描写吴佩孚功德的歌词：

吴公爱民如爱军，与爱赤子同殷勤。

吴公治军如治民，情感信籍由天真。

在军整暇不自逸，雍容雅度尤无匹。

静坐好读《易》，天人忧患通消息。

……

昔祝吴公来，今恐吴公去。

愿似寇君借一年，悃悃此情为谁诉，为谁诉？

留公住，吁嗟吴公尔来何暮！

为了防止吴佩孚从衡阳撤军，身居高位才情出众的徐树铮不惜低三下四去讨好一个师长。这世上恐怕也只有吴佩孚能让徐树铮这么做了!

为了拉住吴佩孚，徐树铮计谋百出。他想让吴佩孚去出任征南军总司令，以此来分化吴佩孚与曹锟的关系。吴佩孚是一名军人，听到徐树铮这种许诺，他起初还是很心动的。谁不想去做统领万军的大将军呢？

曹锟得知此事之后，将吴佩孚叫过来一顿训斥。吴佩孚是曹锟第一心腹，对其可谓是忠心耿耿，万事无不依曹锟的意愿而行。徐树铮弄巧成拙，让曹锟对徐树铮为主的皖系更加忌惮。双方矛盾也越来越深，一场大战不可避免。

接下来，吴佩孚也没有闲着，他在直皖两系的缠斗中充当了直系急先锋的角色。

两方势力火拼，动手之前先动嘴，这就跟市井两个匹夫打架一个套路。但是，比较起动手来，动嘴显然并没有那么受重视。

吴佩孚在战争史开了一个先河——舆论战。

当时没有电视机，没有互联网络，大部分人甚至不知道有收音机，中国的无线电公司尚未成立。但是，民国初年的报业已经非常发达，各地方都有自己的报纸，林林总总的报社林立。

吴佩孚掀起的舆论战就是借助于各大报社。当时有个叫做“通电全国”词汇非常流行。所谓“通电全国”就是给各大报社发电报，然后借助这些大报社将电文公开出去，小报社再引用。这样，这一方的主张也就通过报纸被传递到千家万户。

吴佩孚占领衡阳之后，就按兵不动。段祺瑞看得着急，屡次发急电饬令吴佩孚进攻广东，吴佩孚均不予回应。段祺瑞气得像是火上墙了一般，吴佩孚则稳坐钓鱼台。

几天之后，段祺瑞从报纸上看到了吴佩孚发的要求“罢战主和”的通电，段祺瑞看到后感觉血往头上涌，差点出血。

吴佩孚虽然只是一个师长，但是他手握重兵，他的这份主张对于政府下一步的处理措施非常关键。

吴佩孚接受记者采访时，公开指责段祺瑞、徐树铮等人与日本人签订密约以及重大借款合同，出卖国家利益。

吴佩孚提出“文官不要贪*污卖国，武官不要争地盘”，并宣称自己日后一定会做到“不做督军，不住租界，不结外人，不借外债”，将矛头指向做督军、住租界、结外人、借外债的皖系集团。这些主张就像是**段祺瑞、徐树铮心口的一把尖刀。

面对吴佩孚的舆论战，段祺瑞、徐树铮等皖系骨干有口难辩，完全处于下风。

吴佩孚彻底赢得了这场舆论战。利用舆论武器，吴佩孚为自己赢得了“爱国将军”、“革命将军”的称号。在此之前，他尚不为国人所知，通过这一封封火爆的通电，吴佩孚的名字被每一个国人熟知。

总之一句话，从帕米尔高原到宝岛台湾，从墨河到曾母暗沙，已经没有一个人不知道他吴佩孚了。通过这场舆论战，吴佩孚成功将皖系势力塑造为“卖国者”，而国人普遍将其作为当时的“爱国将领”。对吴佩孚来说，这是他需要的结果。何谓政治？人心就是最大的政治。也就是说，他彻底赢得了这场舆论战。

吴佩孚与西南实力派人物陆荣廷、唐继尧秘密会面，签订了《救国同盟草约》。通过这个草约，大家在一个问题上达成了高度一致：反段。当吴佩孚跟西南势力站到一起的时候，就预示着皖系的末日即将要来临了。

张敬尧是湖南的督军兼**，因为他是段祺瑞信任的人，所以才能谋得这个职位。张敬尧手中部队不少，不过战斗力比起吴佩孚的军队来，基本上可以忽略不计。

当时的湖南处于四分五裂状态。张敬尧虽然名义上是湖南一把*手，掌握军政大权，实际上他只控制了长沙、岳阳这部分区域。吴佩孚控制着湘南衡阳一带区域。冯玉祥控制着湘西一带区域。谭延闿控制着湘东南的郴永地区。吴佩孚、冯玉祥都是直系干将，他俩都已经跟南方政府划界停战，根本不听从段祺瑞指挥。

段祺瑞任用张敬尧主湘是一招败笔。张敬尧最大的特点可以是一个“贪”字概括。张敬尧走马上任湘督两年，秉着自己动手、发财致富的理想，将湖南给搞得一塌糊涂。

这样说吧，督湘期间张敬尧不仅在老家安徽霍丘购置了三万余亩土地，还在天津购置了一千多顷水田，产业之大超过了世人的想象。张敬尧任人唯亲，他家兄弟四人（敬尧、敬舜、敬禹、敬汤）都在军中担任要职，兄弟四个没别的爱好，就是到处搜刮民脂民膏。为了快速扩大收入，张敬尧居然还在湖南大量推广种植鸦片。

尧、舜、禹、汤本来都是中国历史上的先贤，给他兄弟四人冠名之后，给搞得跟土匪一样。当时，湖南流传一首民谣，其中有一句是这样的：“堂堂乎尧舜禹汤，一二三四，虎豹豺狼。”

对此，湖南人自然就很不满意。湖南人可不是好惹的，率先站出来的是长沙的学生，发动“驱张运动”，组团去北京控告张敬尧。同时，另组团去衡阳请吴佩孚出面驱逐张敬尧。

徐世昌安排京都市政督办署的坐办吴瀛接见了请愿团代表。总*理靳云鹏、大总*统徐世昌才知道张敬尧在湖南的为政恶行。于是，因为湖南学生们的积极“宣传”，张敬尧在政界臭名远扬。当时，张敬尧要求增兵的请示函正好递送到陆军部。兼任陆军**的靳云鹏立即予以退回，并对其进行驳斥。

有这么一位贪得无厌的地方大员，无论总*统还是总*理脸上总是无光。难办得是，张敬尧的后台是皖系大*佬段祺瑞，徐世昌也不能不考虑这一点。他以此事为由，出面重重地训斥了张敬尧，并剥夺了他的军职。徐世昌、靳云鹏内心中自然明白，张敬尧这种人留他不得，但又顾忌到张敬尧握重兵，还有强硬的皖系后台。于是，两人暗中重用湖南的赵恒惕、谭延闿、吴佩孚等人，要设法去张敬尧。

吴佩孚与西南势力相处非常融洽。但是，他心中也在想，这帮人真的把我当朋友吗？他们真的靠得住吗？

吴佩孚想验证一下。他派秘书余道南道广东，见到了军政府**岑春煊。双方交谈中，说到了吴佩孚部撤防的问题。余道南说，吴师长是有计划从衡阳撤防北归，但是一旦移动军队，就需要大笔军费，如今陆军部已经欠发军费数十万，所以撤防这事就不太好操作。

岑春煊就问余道南，又没有测算过部队撤防需要多少开销？余道南就说到，大约需要六十万毫洋。岑春煊当即让人去准备出了三十万毫洋，并派国会议员钟才宏与余道南一同将这笔巨款解送给吴佩孚，并约定吴佩孚军队开拔之日，再补上其余三十万毫洋。

吴佩孚没想到自己一句话就能值六十万毫洋，他大喜过望，准备不日开拔。

用钱能买到的东西都是便宜货，用钱能解决的问题都是小问题。这些大人物是喜欢钱的人吗？当然不是，最起码不全是。六十万毫洋就能让一个政权安全过关，岑春煊作为联席**赚大发了。相比于扣抠索索的人，挥金如土的人更容易办成大事。

吴佩孚的军队从湖南南部一路往北部撤退。吴佩孚的军队上午走，谭延闿的部队下午就来接防，这是吴、谭两人达成的秘密协议。这样，吴佩孚一路撤退，谭延闿一路接收。

得知吴佩孚率军撤防，徐树铮非常无奈，他给吴佩孚发了一封电报。报文大意是说，你吴佩孚今天被西南诸将忽悠着从前线撤防，从而放这些人一条生路，我敢打赌他日你吴佩孚必然后悔，因为同样的形势，他们肯定不会这样放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