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孤注一掷（一）

自从在第一次直奉大战中，败给吴佩孚之后，张作霖每时每刻都在思考——复仇。

于是，退守奉天的张作霖开始了一段卧薪尝胆的时光。

张作霖不断思考一个问题：自己率领十几万大军，怎么就被吴佩孚带领的两、三万万军队冲得七零八落，乃至于一败涂地？

经过仔细思索，他总结出了原因。奉军这边人数虽多，但大都出身绿林，先前许多都是土匪，无组织、无纪律，不重视训练，欺负软柿子还行，一旦碰到硬茬立刻现出原形。吴佩孚带的兵，则是来自小站，从根上来说就是正规军，是按现代军事理论训练出来的队伍，军纪严明，训练严格，久经战阵，战斗力极强。当这两支部队相遇的时候，自然高下立判。

找到了症结之后，张作霖开始着手解决问题。要解决军队的顽疾，必须先提高军官的素质。原来的这帮老弟兄，像是张景惠、吴俊升、孙烈臣、张作相、汤玉麟等人，基本都是来自绿林，单凭这些人肯定干不过吴佩孚。所以，要启用新式军官，以提升奉军的战斗素质。于是，**、杨宇霆、姜登选、韩麟春、郭松龄、李景林、臧式毅等奉系少壮派将领获得张作霖的重用，旧式将领在奉军中的地位则遭到压制。

凡是都有两面性。张作霖在奉军中大刀阔斧地启用新人，让旧式将领心生不满。这不难理解，在他们看来，当年他们跟张作霖闯荡天下的时候，这些新式将领们还都是小娃娃呢，怎么就能让他们骑到自己脖子上呢？新式少壮派将领，大都是来自武备学堂、士官学校，在他们看来，这些大老粗们只会摆资格，啥也不懂。少壮派将领甚至看不太上张作霖，而是更重视同样出身武备学堂的**。这样，奉军不可避免地分为新旧两系。

双方交战，成败体现在军事上，但是，战争幕后需要做的工作远不止这些。张作霖出关前，王永江诤言劝谏，张作霖没有听，结果一败涂地。张作霖回到奉天之后，派人请来王永江，请教下一步对策。王永江认为此时应该宣布东三省自治，跟曹锟把持之下的政府脱离关系，励精图治搞建设，一心一意谋发展。

张作霖按计而行，全权委托王永江出任奉省**，对王永江言听计从。王永江搞民政是一把好手，没用多久，东北又称为全国最富裕的地方。只是奉省一省，财政一年就能结余财政一千万大洋。要知道，当时各省财政基本都是捉襟见肘，不用借款度日的基本就没有，更别说结余了。

王永江是难得的人才，但他与张作霖对于新世界的认识有根本不同。张作霖此人穷兵黩武，一门心思的计划出关复仇，抢夺地盘，把财政上的资金都用来搞军校、军港、海空军、兵工厂。那时候，奉军的战机就超过一百架。另外，还在葫芦岛建设了军港和飞机厂，只此一项就耗掉了两千多万大洋。

看着张作霖这样花钱，王永江心中非常心疼，他心疼的是钱，而不是张作霖。王永江认为，财政应该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而不应该消耗在整军备战上。王永江给杨宇霆写信，希望杨能劝劝张作霖，他说中国人打中国人，胜者不足骄，败者不足辱，应该缩减军费，用于社会事业和社会文化上。最后，王永江在做了多方工作之后，一所著名的高校在奉天成立，这所大学就是东北大学，王永江兼任校长。不可避免得是，执政风格的不同导致张、王二人之间嫌隙渐生。

打仗最重要的是枪炮子弹等军火。要想有用不完的枪炮，只是靠四处买可不行，最好的办法就是自己能造。于是，张作霖将奉天兵工厂升格为东三省兵工厂，想要通过资源整合将军工产业做大做强。

东三省兵工厂的总办应该由谁担任呢？一个叫韩麟春的青年走进了张作霖的视线。韩麟春是奉天本地人，年轻时曾去日本士官学校深造，回国之后就在陆军部供职。

韩麟春是一个科研型人才，他的爱好是研究枪支。他设计的韩麟春式（后称为辽13式）步枪，被称为民国军工业的巅峰之作。这支步枪有多强？很多外国兵器专家评价，枪的性能甚至超过了当时德国军队配置的98K步枪。因为这份发明创新，韩麟春授勋并被重用，一度做到了陆军部次长。因为民国之后连年内战，这支步枪研制成功后，一直没有量产。于是，韩麟春就将技术资料带到了东北。

张作霖请韩麟春当东三省兵工厂的总办。韩麟春上任之后，经过考察认为，兵工厂的生产线多是日本制造，年代已经比较老旧，建议引进德国技术。这个建议很好，但是腾笼换鸟，产业升级需要引进更先进的生产设备才行。

事情就这么凑巧。一战后，德国、奥匈两国沦落为战败国，签署战败条约，不再生产武器。两国国内兵工厂的很多设备需要出售，德、奥两国的武器生产厂商，就去上海售卖兵器生产设备，其中包括克虏伯火炮、毛瑟步枪、曼利夏步枪等悉数在列。

获知这个消息之后，张作霖大喜过望，派韩麟春携带五十万巨款前去接洽，要他根据兵工厂需要从中买下一部分兵器生产设备。于是，韩麟春带着这笔款项就启程去了上海。

张作霖忽视了一个问题：韩麟春虽然爱好科研，但是也有一个毛病——爱赌博。

韩麟春到上海之后，发现来早了，拍卖会得过十天才开场。韩麟春闲得无事，赌瘾发作，手痒而不能自制。于是，他便一头扎进了上海的赌场。在赌场中连赌三天，将五十万元挥霍一空。

当韩麟春两手空空地走出赌场的时候，他这才意识到自己闯下大祸了。如果这样回到奉天，张作霖还不砍了他的头才怪。韩麟春想过逃跑，但又感觉辜负了张作霖的信任。他也想过投黄埔江自尽，但是“千古艰难唯一死”，在江边徘徊许久，终是无法下定决心。

韩麟春回到住处，给张作霖发了一封电报。在电报中，他坦白地说明了情况，表示自己辜负了大帅厚爱，只能投江以报大恩，就此诀别。

张作霖是老江湖，他收到信后立刻明白过来。什么投江报恩，他韩麟春要投江，何必先发份电报呢？这不是明摆着想要看看张作霖的态度吗？

很快，韩麟春收到了张作霖的电报。在电报中，张作霖大骂韩麟春胆小如鼠，动不动就想自杀，没有一点男子气概。张作霖说，在赌场里输这点钱算啥？我再给你一百万，其中五十万来买设备，另外五十万你尽管拿赌场耍去。

这封信让韩麟春感动地落泪。他带着这一百万元，再次钻进了赌场。时来运转，经过三天没日没夜地血拼，韩麟春赢回来一百万元。也就是说，算上本金韩麟春手里忽然就有了两百万元！

对于这两百万元，韩麟春一分钱也没有揣到自己兜里，全部拿出来买了设备。这样，原来预算五十万的设备升级费用，一下子蹿升到两百万元。整个东三省兵工厂的生产能力获得质的提升，从而跨入到亚洲顶级兵工厂的行列。兵工厂年产炮一百五十门，炮弹二十万万发，机枪一千多挺，步枪六万支，枪弹一亿多颗。每天东北军工厂生产的枪械能够武装一个营。这样的兵工厂，别说其他军阀，连日本人都羡慕地不得了。

整个奉天都在说，半个东三省兵工厂是韩麟春从赌桌上赢来的。“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张作霖做到了！

伴随着海陆空军急速发展，张作霖的奉军成为全国实力最强劲、军种最全、装备最好的军队！

这时期，有一位传奇人物从关外一路风尘投入张作霖麾下。

张宗昌来了。

张宗昌被陈光远驱逐出江西之后，就成了光杆司令。好在他还有大笔钱财傍身，他北上直隶，在天津、北京过了一段吃喝嫖赌的逍遥日子。

虽然吃喝嫖赌是张宗昌的爱好，但是时间一久，也难免心中失落，心中总想要带兵杀伐才算爽快。

他打听到保定王曹锟要过六十大寿，就托人牵线搭桥。曹锟身居保定，傲视群雄，送金银财宝的人多得是，败军之将张宗昌拿什么贺礼才能入他的法眼呢？

张宗昌将手里所有的钱都拿出来，去金店换成黄金，然后请工匠打造了成四个金寿星。

这四个金寿星就是张宗昌的贺礼。于是，他前去保定，为曹锟祝寿。

保定曹锟的六十大寿，要多热闹有多热闹。各种名贵的贺礼，摆满了曹府的礼堂。但是，当张宗昌将这四个明晃晃的金寿星往外一摆的时候，所有的礼品都黯然失色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