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学堂闹剧

虽然我家离学堂很近，又有王监师袒护，但受家风影响，在学堂里我大哥和我从不盛气凌人。尽管不断有人恶作剧地笑弄我悬葫降世，我依然平静地和大家相处着。直到我大哥同年级的孙庆紫闯进，破坏了这平静的画面。

孙庆紫正是孙庆蓝的哥哥——那个抢我大哥炮仗、诬陷我砸石头的男孩——城西卖棺材铺孙古楠的儿子。孙古楠在几次瘟疫盛行期间发了横财，人一阔就忘乎所以。家里雇了好几个佣人，拿出许多钱财巴结官府，渐渐成为古镇一霸。

一天清早，我捧着书本来到学堂后山坡，忽听草地里“窸窣”异样声响，走过去时窥见两个男孩光着身子叠在一起，那在上面的正是孙庆紫。

孙庆紫瞅到我，赶紧从另一男孩身上爬起来，迅速奔到我面前，气汹汹地瞪着我问：“你看到什么？”

还没等我回答，他又换了副面孔，白多黑少的眸子里射出色眯眯的光芒，嬉笑说：“既然碰到了，一起来玩玩。况且传闻你还悬着个葫芦，要不掏出来让我们见识见识……”

说着一手攥住我的胳膊，一手就来扒我衣服。这时躺在地上那个男孩也已经跑过来了，我知道自己要吃亏，拼命挣脱他们的控制，连书本都扔掉，不顾一切跑回教舍。

我不敢把这些告诉我大哥和王监师。

中午在膳厅上，我和孙庆紫又碰面了。

孙庆紫涎着脸说：“小学弟，你是我手心煮熟的鸭子———飞不了。过来，跟大哥一起吃饭。”

我故作镇定，拿起炊罐就要离去。

一个低沉又带点恫吓的声调传入我耳朵：“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过来陪老子。”

我从一个个学生头上迫切地寻找我大哥，但是没能发现他的身影，我的心开始加剧跳动，双腿紧接着也微微颤抖。

正在我不知所措时，背后传来一个声音：“小少爷，你怎么啦？”

林德仙的出现为我解了围，我仿佛遇到了救兵，赶忙拉着他离开了膳厅。回到宿舍，林德仙边打开炊罐边问道：“小少爷，你的脸色很差，是不是生病啦？”

“没事……不过我看到比大便更恶心的东西，一点都没了食欲。”我把遇到孙庆紫的一切告诉了德仙。

正喝着汤的林德仙“哇”地一声，把嘴里的食物全部吐出。过了一会儿，他忿忿道：“恶心他妈夸恶心———真恶心！比畜生还脏。不就是他老子有几个臭钱嘛，我去揍他一顿。”

说着就往外走，我拦住他，说：“算了，跟那种人较劲也太掉价，咱不理他就是了，犯不着脏了手。”

林德仙狠狠说：“下次要是再碰到，我把他的小鸡鸡割下来。”

我调侃道：“兄妹俩都是活宝。兄长无礼，小妹刁蛮。”

林德仙涨红着脸，低声说：“人家小姑娘没碍你，别损

喽！”

“你要揍人家哥哥，她会饶你？”我看到他怔怔状，

就说：“走吧，咱们找我大哥去。”

在我大哥宿舍，我大哥正和他的同学张思聪、陈佳财猜谜。我听见我大哥说：“同等生来五兄弟，大家同姓不同名，大哥天上管日月，二哥凡间管米粮，三哥河边管水路，四哥房内管衣裳，惟独五哥无长进，被人摇得气腾腾。谜底猜五种物类。”

我边走进来边答：“这五种物类是星斗、米斗、水斗、熨斗、筛斗。我没猜错吧。”

他们瞧到我们进来，让出位子给我们坐下。我大哥说：“猜是对了，但怎么解呢？”

我说：“那就献丑了。这是五种不同的物类，头一种是在天空，其余四种都是家庭用物。由于它们的词尾都带‘斗’字，所以很巧妙地组合在一起，像生活在一个大家庭的五个兄弟，大家在劳动上各有分工，头四个兄弟都发挥了特长，做得很出色，因而受到赞扬，只有老五不长进，受到嘲笑。”

陈佳财拍着手说：“猜的对，也解的妙。小弟是后生可畏呵！”他衣着朴素，浅灰长衫的胸襟上摞着补丁乍看象口袋，因为咧嘴大笑，瘦长的脸颊下半截有点像被切开的茄子，上半截的镜片下面的眼睛被挤得格外小。

我说：“我也出个凑热闹。谜面是东海一棚瓜，伸藤到西家，花开人作事，花谢人归家。谜底为……”

还没等我说完，我大哥已抢着答道：“太阳。”

张思聪把纤瘦的身体挪到床沿，剑眉下的眼神有些许抑郁，右唇角淡淡的伤痕在笑意盈盈中如果没留意还看不出来。他指着我们笑道：“哥俩一个出的形象，一个回答敏捷，看来我们都不是你们的对手。”

正闹着，我大哥同学郑杰进来了，他块头大嗓声也大，嚷道：“猜谜语对李家少爷而言仅是小儿科，你们看这才叫绝呢！”说着展开拿在手里一份溢着油墨香的《金石学报》，大声吟道：“忆宋代词人苏轼—这是标题。”他尽管较胖但反应敏捷，避开陈佳才伸过来的手，“唉，别争，让我继续念吧—你竹杖芒鞋徐行于豪放的词中，平平仄仄的韵脚踏出崩云裂岸的足音。你醉眠芳草，独对飞花流水，洗去绮罗香泽；客居燕楼，静观跳鱼泻露，摆脱缱绻宛转。你以挽雕弓射天狼的气势，更新了天下耳目，以毕生的雄健笑谈千古风流。皓月朗照的夜晚，你飘然乘风归去，酣畅淋漓的词儿化成璀璨星河，点缀在天上人间。多少个流年暗换，仍可见你倜傥的清影在天上宫阙恣肆吟唱。是周郎英姿启悟了你的壮情，还是你的壮情唤回了周郎英姿？—大伙儿听听，小少爷的文采如何？”

我大哥笑笑：“锦绣文章，不足为谈。”

张思聪目光从我大哥身上移向我，竖起大拇指：“孺子可教也！”

大家说笑了一会儿，林德仙把我告诉他的孙庆紫糗事，当成笑话绘声绘色地讲了。

我大哥的同学听后都捧腹大笑，有的说：“没想到孙庆紫有此癖好。”

有的说：“**白白嫩嫩的，可得小心，下次可别失身了。”

林德仙说：“下次他要是敢再惹小少爷，那就是老鼠舔猫鼻——送死。我就割下他的小鸡鸡。”

不久以后，孙庆紫的名字和他的丑事传遍了整个学堂。我的心里虽然很坦然，但林德仙总是寸步不离守护着我。

孙庆蓝似乎对这一切漠不关心，那双清澈的眼眸总是盛着满满的无邪，一得闲依然乐呵呵地找林德仙闹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