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难得的团聚

我大哥去南洋之后，我父亲就把“新生堂”药铺关了，除了平常为邻里和上门患者就诊外，基本不再出外诊。

混乱、混乱、还是混乱……

我堂兄文展回来告别，并带回消息，按照民国政府颁布的《福建省各县分区设置办法实施细则》，废路为道，清源归属厦门道管了，驻军也奉上级调令开拔泉州去了，古镇只留民军把守，张知事为加强防范力量，已决定扩建民军，一营还是孙庆紫带，二营委派我堂兄文展去筹建。在未组建前先命令我堂兄文展到厦门接受封闭训练。我堂兄文展闷闷不乐地上路了，因为他担心听不懂闽南话。

腊月底，我表叔和我大哥从南洋归来。带着南洋侨民对新政府的一片憧憬的捐款回来了。

在张知事的接风酒上，他俩说：“推翻满清王朝，建立国民政府的革命消息传到南洋，海外侨民欢天喜地，听说我们要办水电，壮大民族经济，兴安同乡会老少们慷慨解囊，这是一百万银票，受他们之托我们交给民国政府，希望政府不要辜负了海外侨民和乡邑父老的厚望，办好水电，造福桑梓。”

张知事诚恳地说：“张某代表国民政府感谢乡亲们的热忱，当前民国初建，百废待兴，尚需很多经费，张某斗胆请求把此款先挪作革命经费，办水电事宜从长再议，不知二位同意否？”

我表叔和我大哥听到张知事以革命的名义留下了侨民的捐款，虽然感觉不妥，但也不好反驳，正好讪讪道诺。

张知事又开口了：“目前国民政府正缺人手，二位受过文明教育，又游历南洋，可否效力新政府，帮助鄙人施以新政，造福乡里？”

我表叔说：“感谢张知事厚爱，只是鄙人长期在海外经商，不谙政事。况且家父再三叮咛勤于商贾，要鄙人把已有产业扩大到南洋，所以只能有弗旨意，切望勿怪。”

张知事遗憾道：“无缘得兄台相助本是憾事，然人各有志，兄台自有追求，弟安敢强求，更不敢怪。但盼文蔚兄莫推迟。”

我大哥说：“报效国家是我读书人的追求，本不敢不从，但容禀过家长后再答复。”

张知事说：“应该应该，文蔚兄忠孝两全，佩服佩服！”

我表叔和我大哥遂告辞张知事各自回家。路过聚仙楼正和一班狐朋狗友喝酒的孙庆紫眼尖，跑出酒肆挡在我大哥面前，张开喷着酒气的大嘴嚷道：“大舅子，你可回来了，妹夫这厢有礼了。”说着拉起我大哥膀子往酒楼走。

我大哥愣了一愣，退后两步，定睛细辨说：“我妹已嫁给你，咱就是一家人了，今后喝酒的机会多着呢。这次就不掺合了，况且我尚未回家见家人，你有心晚上带上妹妹回来一趟吧。”

厅堂上我大哥正向大家叙南洋见闻。“啪啪”外面传来敲门声，我母亲笑着对阿春说：“快去开门，肯定是珠儿回来了！”

随着阿春离去的身影，我们的眼睛都朝门外张着。不一会儿，我姐姐走在前面，身后跟着拎着礼包的孙庆紫映入我们眼帘。我奶奶眯着眼笑呵呵地拉上我姐姐往身旁椅子上落座，摸着她的头责备道：“头发都枯黄了，你在孙家没得吃？”

我姐姐往我奶奶怀里钻，起劲叫嚷：“肚子真的饿了！”

孙庆紫尴尬地朝我们咧着嘴。我父亲挥手示意大家坐下，他吩咐道：“阿春，上菜吧！”

席间，我大哥谈起张知事欲聘之事。孙庆紫终于找到话题，他斟满杯酒敬我大哥道：“大舅子若肯应聘，定能造化桑梓。”

我大哥说：“此事还得聆听爷爷父亲教诲。”

我爷爷说：“孙辈们生不逢时，若在太平盛世，依你们才学获得功名那是囊中取物之事，如今既然政府有意，不妨屈就吧！”

我父亲亦说：“霈儿已经开始学医，我看蔚儿可以另辟生路。”

我奶奶问道：“那岂不是当师爷？”

孙庆紫接过话题，道：“新政府称秘书。”

我母亲看着我大哥和孙庆紫说：“也好啊，你们以后就是同僚了？”

孙庆紫刚要开口，我姐姐瞪了她丈夫一眼，说：“大哥你一定得去应聘，好歹能在衙里镇着他点，免得他反了天去。”

孙庆紫讪讪道：“我一定听大哥的。”

我大哥见孙庆紫涨红着猪肝似的脸，端起酒杯冲他敬道：“我妹在家娇惯了，妹夫可得担当些呀。”说着，仰起脖子一饮而尽。接着，他夹了块肉放在嘴里边嚼边说：“妹妹，听哥一句劝，这‘人’字加一横为大，加二横为天，天字出头则为夫，这说明丈夫比天还要大，尊夫即为敬天。今后你也该收敛收敛，免得让外人议论。”

我姐姐笑着对我哥哥说：“大哥教训的对。”说着忽然站起身认真地朝我大嫂鞠了个躬，说：“小妹以后可得多向大嫂讨教讨教。”

大家有说有笑的，家庭久违的和睦氛围又回归了。

过了年我大哥便到县署任职。

不久，受张知事委派，我大哥去福州参加国民政府举办的新生活培训班。

约过一个月，我父亲令我随进城看望我大嫂的郑威到安贤里收购药材，顺带熟悉庄稼人生活。从此以后，我出没山里雾里，照着《本草纲目》按图索骥般辨着鸡血藤、忍冬藤、天南藤、天门冬、七叶一枝花、天南星、八角金盘、白花蛇舌草、地龙干、地鳖虫、蛤蟆干等野生药材。也许是天意让我没喝孟婆汤，这些药书上所载的药材我过目不忘，在实物面前我总能信手拈来，且准确无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