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汽车一直把唐仲林，李田禾还有老郭三个人送到吴堡，在此地渡过黄河之后，便星夜到达吕梁，在吕梁坐上了北上的火车，由于时间紧迫，三人只能在火车上休息，李田禾穿着一席洗的发白的青色旧长衫，看起来像个教书先生，唐仲林则是穿着身一身中山装，显得英气勃勃，而老郭则是穿着个破旧的褂子，头上戴了个破毡帽，打扮得像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陕北农民，丢人群里都绝对不会多看他一眼，三人分头而坐，距离不远不近，看起来彼此互不认识。

两天一夜，唐仲林，李田禾和老郭三人终于在北平西站下了车，随即便来到郊外的一处陈旧的小楼，这里地处偏僻，外围还有一圈高大的围墙为其遮挡，围墙上爬满了绿色的爬山虎，显得郁郁葱葱，小楼上下两层，各有两个卧室，一层面积约莫百平米大小，二楼面积正好是一楼的的一半，一进门左手边便是楼梯，上楼的两个卧室住唐仲林和李田禾，下楼的其中一个卧室是给老郭准备的，这座小楼的外表看起来毫不起眼，内部装潢也较为一般，最值钱的当数一楼客厅的两座皮质大沙发，当然，租住费用将来会由北平特务机关处来承担，唐仲林，李田禾和老郭在这里又是呆了三天，期间唐仲林在老郭和李田禾的指导下，飞速地学习唐伯林的言谈举止，行为习惯，而且还按照报纸上刊登出的唐伯林的面相，给唐仲林贴上了一圈假的络腮胡子，饮食上也是顿顿大白肉，为的就是让唐仲林胖些，力争不让别人看出破绽，经过李田禾的老郭对其精心装扮，唐仲林倒真与报纸上的那张不甚清晰的唐伯林的黑白照片像个八九分，不是太熟悉唐伯林的人，认不太出来，而北平城内长德街338号内的一处办公室里，一群人正围着一名军官点头哈腰。

为首的一人个子不高，身材异常肥胖，一笑起来眼睛都眯没了不说，满脸肥肉还上下乱颤，只见他半弓着腰，对着坐在办公桌后面的一名年纪约三十七八岁的军官，说道，

“何队长，唐处长到底什么时候能见属下？”

何桦穿着一席墨黑军装，腰间挎着枪，双腿搭在面前的办公桌上，手里却是捧着一杯茶叶，听到这个人的话，他心不急，气不喘的用纯正的东北话说道，

“高副处长，那是暗杀！是要人命的！俺何桦身为唐处长的警卫队长，要对唐处长的安全负责，唐处长认为，这段时间内他不宜再公开露面！唐处长都发话了，你说俺咋整？”

“说的是，说的是……”

下面的一群人听到这一席话，各自小声议论起来，说话的胖男人，正是北平特务机关处的副处长上校高聪德，只见高聪德额头上满是汗珠，也不知是紧张的还是天气太热的缘故，他从口袋里掏出细绢手绢，擦了擦汗，然后转身对众人说道，

“你们先出去！”

众人出了门之后，高聪德一脸谄媚讨好的表情，小声地问道，

“唐处长的苦衷，属下明白，这段时间内倘若唐处长不宜公开露面的话，还劳烦何队长给引荐引荐，属下亲自登门拜访……”

“引荐？引荐个啥？”

何桦轻轻喝了一口茶水，眼睛撇了高聪德一眼，说道，

“你别搁这跟俺扯犊子，把你引荐过去，你知道了地址，再带着杀手去刺杀唐处长么！”

何桦的语气不重，但是把高聪德吓得脸都白了，连忙摆手道，

“不敢不敢！打死我我也不敢！只……只是是这唐处长一连近十日不曾露面，属下也……也不知……不知这唐处长是否受伤……还是……”

说罢，高聪德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看着何桦，何桦怒了，把水杯往桌子上一摔，猛地站了起来。说道，

“高聪德，你啥意思，难道唐处长被人刺杀而亡，而俺何桦却在外面逍遥！是不是！”

“不不不，何队长你误会啦！误会啦！”

只见高聪德走到何桦身旁，然后从自己兜里捏出一根金灿灿的金条，半藏不藏地放进何桦的兜里，满脸谄笑，道，

“何队长不要生气，我不是那个意思，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一点心意……”

随后，高聪德又换了一副极度委屈伤心的神情，变脸之快，令何桦都叹为观止，只听高聪德说道，

“何队长，您是不知道，这几天以来，我是饭吃不下，觉睡不好，您说说，唐处长在我的地面上遭遇了刺杀，万一唐处长有个三长两短，余主任还不治我的死罪？事实上余主任那边电话打了四五个了，说他那也联系不上唐处长，让我务必与唐处长取得联系……上命难违，属下也是很难办啊……”

何桦右手一撑兜，看了看金条，顿时满脸笑意，刚才的乌云密布此刻已全然不见，只听何桦假意推脱道，

“别介，别介，高处，俺何桦就是一警卫队长，论级别，您可比俺高太多了，可您看……您这是搁那干啥呢……”

“收下吧，收下吧，”

其实在高聪德的心里，早就问候了何桦的八辈祖宗，论级别高聪德可比何桦是高太多了，不过古人有句话说得好，宰相府里三品官，今儿他高聪德算是见识了，高聪德面容不改，依旧是满脸谄笑，道，

“何队长别说这个，我高聪德就是觉得你这个人好，为人可靠，对上峰又无比忠心，早就有意结交，今儿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高聪德的一席话，说得何桦直好笑，自己与高聪德素昧平生，何来早就有意结交之语，况且这前几天高聪德屁都不放一个，等到这第九天，他才肯把大黄鱼拿出来，看起来也是个吝啬之徒，何桦也自是笑道，

“高副处长，你着实是多想了，余主任也给俺打过电话，只不过唐处长执意不见，您瞧，唐处长连余主任的面子都给驳了……主任他也给你打过电话？您怎么不早说一声，也好，俺今儿冲着您高处的面子，给唐处长打个电话，不过俺可事先说明一点，若是唐处长执意不见你，俺也没辙！”

“谢谢兄弟！谢谢兄弟了！”

电话的另外一头，唐仲林，李田禾，老郭三个人正守在电话旁严阵以待，唐仲林坐在电话的正前面，手里捏着一张纸，上面写的是老郭和李田禾商量之后，让这个假冒的“唐处长”该说的话，唐仲林早已经背的滚瓜烂熟了，但是这可是自己谍报生涯的第一步，心中自然是万分紧张，手心里都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铃铃铃！”

电话响了，李田禾和老郭迅速对视一眼，然后李田禾看着唐仲林，轻轻点了点头，此时此刻，相信李田禾和老郭也是万分紧张，生怕唐仲林给演砸了。

唐仲林深深吐出一口气，然后接起电话，放在耳边，只听电话的另一头，传来何桦毕恭毕敬的声音，

“唐处长，昨天晚上您睡得咋样，今儿一大早高副处长等着要见您，高副处长说得十分诚恳，已经连续好几天来找俺了，您看……”

唐仲林只感觉自己的心脏在砰砰直跳，话到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口，李田禾和老郭也相互对视一眼，两个人的额头都冒出细密的汗珠，不能再沉默下去了，唐仲林用颤抖的声音，微微说出两个字出来，

“见……不……见……”

电话的另一头传来一阵死一样的寂静，忽然何桦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一样，连连说道，

“哎呦，唐处长，您别骂了，别骂了……让他滚……让他滚还不成么……”

说罢，电话就被匆匆挂断了。

李田禾和老郭面容冷峻，各自把脸撇向一边，许久，老郭憋不住了，说道，

“唐仲林，你是怎么搞的，你照着纸上的字念就完了，你都弄些什么玩意！你的心理承受能力这么差，将来如何干好谍报工作？”

说罢，老郭又扭头看着李田禾，埋怨道，

“老李，当初你跟我说这事儿的时候，我就觉得不牢靠，谍报工作那是谁能都干的么……你自己看看……”

李田禾对老郭摆了摆手，道，

“你别说了，哪那么多话！”

李田禾扭头看着唐仲林，一脸关切地说道，

“仲林同志，你不要紧张，按照我们之前一直训练的路子来，我相信你能干好！”

唐仲林低着头，小声地说道，

“李主任，并非是我心理承受能力差，只是……只是……这些话，我实在是……实在是说不出口……全都是骂人的话……太难听了……”

老郭急了，站了起来，花白的胡子都要飞上脑袋顶了，他呵斥道，

“你有没有听见何桦在跟你说什么，他在向你传递信息，让你骂他，你怎么就说不出口！唐伯林那个大汉奸说话就是这样的，这点事都说不出口，以后你怎么能假扮唐伯林！”

“可我不是那个大汉奸唐伯林！我是**战士唐仲林！”

唐仲林气不过，直接怼了回去，老郭气的面红耳赤，瘪着嘴拍着桌子坐在椅子上，一句话也说不上来，只是胸口一起一伏，老烟杆塞在嘴里，吧嗒吧嗒地抽烟，许久，老郭对李田禾恨恨地说道，

“老李，撤吧，他不是这块料！搞不好将来要被他给害死！”

李田禾的表情却没有老郭那么激进，李田禾好言安抚老郭道，

“你这个人就是这样，急脾气，万事总有个适应的过程，欲速则不达！”

说罢，李田禾坐在唐仲林的对面，语重心长地说道，

“唐仲林同志，你知道你刚才的这通电话，如果被高聪德识破了，会有什么后果吗？”

唐仲林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只能听着李田禾继续说道，

“你将置何桦于死地！你这个假冒的处长一旦被戳穿，那么作为你警卫队长的何桦，必然会被抓起来，严刑拷打，你这样做，会间接害死我们一名好同志啊！”

唐仲林愣住了，他万万没有想到后果竟然会是如此严重！作为一名历经过战场考验的**员，最不能接受的就是自己的战友受到自己的牵连而牺牲，唐仲林咬咬牙，把手里的纸条捏碎，看着李田禾，郑重地说道，

“李主任，请让我再试一次！”

唐仲林的的话很明显超出了老郭的预期，不禁扭过头来，一脸鄙夷的表情看着唐仲林，显然，他是不相信唐仲林能干好这个差事，而李田禾也自是一愣，然后又转向看着老郭，老郭冷着脸，说道，

“不是试一次，而是这一次必须成功！”

“是！”

唐仲林深吸一口气，提起了话筒，老郭按下了电话号码，直通北平特务机关处，电话响了很久，这通电话明显不在预定的设计之内，似乎何桦也在犹豫到底接不接，终于，在唐仲林即将将电话挂掉的时候，通了，接电话的依旧是何桦，何桦高声问道，

“唐处长，您还有什么吩咐？”

唐仲林右手紧紧捏着话筒，深吸一口气，低声说道，

“让高聪德听电话！”

唐仲林的这句话一出，自己这边的老郭和李田禾各自一愣，预定计划内，并没有让高聪德接电话这一出啊，老郭伸手就要扣电话，却被李田禾眼神制止了，电话的另外一头，何桦也自是一愣，二人互相沉默了足足七八秒钟，何桦见电话另一边没有什么反应，只能大声嚷嚷道，

“高副处长，唐处长请您接电话！”

高聪德大喜过望，疾步走到电话机前，双手端起电话，刚说两句，“唐处长，我是高聪德啊，属下什么时候才能见到您……”

“见老子干什么！”

唐仲林怒皱着眉头，仿佛与他说话的人不在电话的另一头，而是在自己的眼前一般，只听唐仲林劈头盖脸的骂道，

“你要看看老子到底死没死，没死的话带人再给老子补两枪是不是！”

“不敢……不敢……”

电话的另外一头，高聪德被骂得连句话都插不上，电话里唐仲林还在骂，

“你他娘的，老子刚到你的地界，屁股还没热乎呢，军统的人先来了，要不是老子运气好遇见一伙日本兵，老子现在就去地下见你祖宗了！那帮**养的，你查出是谁指使的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