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半路夫妻

在黄山的委员长官邸内，一身深灰色蚕丝长衫的蒋介石，坐在舒适的腾条椅上，“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返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蒋介石和夫人宋美龄，都不喜欢住在闷热潮湿的武汉行辕，而是喜欢坐拥空山美景，苍松流水，远离了炮火与硝烟，却能在弹指间操纵世局，这才是统治者的最高享受。

只是苦了侍从室的那些后勤人员，蒋介石、宋美龄吃的、用的，大多是国外进口，或者是专门种植、饲养的新鲜食材，必须依靠人力托运上山，才能满足这对“第一夫妻”山中闲人、梅妻鹤子的奢华生活。

这天，大公子蒋经国正陪着蒋介石在林间散步，别墅里，宋美龄在与空军顾问陈纳德商量建立中国空军美国航空志愿队的事情。

蒋介石眼神复杂地望着别墅，想象着夫人说着英语、意气风发、挥斥方遒的模样，做了快十年的夫妻，在和自己相处时，夫人却永远是一副温柔、有礼却保持距离的态度。

蒋经国在一边小心翼翼地问：“父亲，需要我把母亲叫过来吗？”

蒋介石挥挥手：“不用了，她有自己的世界。”说罢，作为中国的统治者，眼中竟闪过一丝落寞，仿佛真成了一个孤独的老人，“唉，半路夫妻，早就不像你们年轻人一样琴瑟和鸣了，没有谁是谁的必须，谁是谁的英雄。”

此时，侍从室主任林蔚急匆匆拿着一份电文追上蒋氏父子。

“蔚文啊。”蒋介石有点不悦地说，“是什么事情，让你追到这个地方来。”

“委座，不好了！”满头大汗的林蔚将电文递给蒋介石，“胡宗南来电，信阳告急，日本人使用了新型的毒气弹！”

蒋介石大惊，一把抢过电文，喃喃自语，“……烟雾过处，人畜毙命，草木枯萎，日寇趁机进攻，如入无人之境……”

“委座，信阳是武汉的门户啊，一旦失守，武汉会战就打不下去了！”林蔚急道。

“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蒋经国接着说，“胡宗南统率的是父亲最精锐的部队，我国军唯一的坦克部队，还有最大的炮兵旅都在这里，开战以来，父亲虽将其划拨李宗仁指挥，但多次密电胡宗南，务求其保存实力，不到万不得已，切不可令部队损伤过重。”

蒋介石欣慰地看着蒋经国，不禁拍了拍蒋经国的肩膀：“经儿长大了。”

随后，他转过身，“给戴笠发电，命他务必探得日军毒气弹部队的所在，授权给他，允许他调动任何部队，务必在15天之内，将其摧毁！”

“是！”林蔚敬了一个礼，立刻准备离去。

“我话还没说完！”

林蔚一惊，立刻转过身来。

“加上一句，要是戴笠完不成……他这个局长就准备让贤吧。”

“是！”林蔚又敬了一个礼，然后匆匆离去。

“父亲，您说军统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任务吗？”蒋经国忧心忡忡地说。

“军统探得相关的情报是没有问题的，但是这种重大的军事行动是无法指望他们的，或者说……要是这么重大的军事行动他们都能办到，他们还会服从我吗？”蒋介石淡淡地说，“况且，我把军队的政训交给戴笠，就是让他替我掌握住军队的一举一动，如果戴笠连找哪支部队执行任务都不知道，养他还有用吗？”

“对了，001特别行动队！”蒋经国失声叫道。

“相信此时，戴笠已经跑去向郑虎臣借兵了吧？”蒋介石哼了一声，随即对蒋经国叮嘱道：“经儿。”

“父亲。”

“那个特别行动队的队长郑龙是一个难得的人才，你知道他难得在哪里吗？”

“我听说，郑云桥虽是而立之年，却在军事上卓有见地。不仅如此，他还学贯中西、文武兼资，对于中日历史文化更是如数家珍。”

“不，我指的不是这些。”蒋介石摇摇头。

“儿子愚昧，请父亲训示。”

“郑龙的伯父郑虎臣、父亲郑虎见，在黄埔时期与**员蒋先云、萧楚女、恽代英等人，都是莫逆之交。可是，郑龙却只醉心于军旅，对于政治是敬而远之、谨言慎行，懂得‘讷于言，敏于行’的道理，这些年，我一直在观察他，他虽然在德国读过马克思的书，但回国后，却一直在读中国的四书五经，读曾国藩，扎根于实实在在的学问，而没有被那套不适合中国国情的学说蛊惑了心智，这才是他难得的地方，党国就需要这样纯粹的军人。”

“父亲，儿子明白了。”蒋经国恍然大悟。

“经儿啊，郑虎臣是靠不住的，而像郑龙这样一张白纸的人，才是党国军队的未来，你只要掌握住他，自己就有了根！”蒋介石的脸色极其郑重，“不要看父亲在党内、政界都是说一不二，但若不是黄埔建军，有谁会听父亲的？!可笑当年**，就那么点人枪，居然还催**交出武器，就连我自己都没想到，‘四·一二’可以在一夜之间完成‘清党’，这样的人，就是个百无一用的书生。你今天能看出这一点，这番话父亲终于能告诉你了！”

“是。”蒋经国鞠了一躬，“儿子一定多留意像郑云桥那样的后起之秀，加以延揽，掌握住党国的未来！”

“不光是国，也是我们这个家，能成为一个家的原因。”蒋介石补充道。

夕阳下，这对中国最有权势的父子，沿着黄山的林荫小道，缓缓地走着，金色的余辉洒满了山间，而宋美龄和陈纳德也刚刚谈完，准备用餐。二人虽然相敬如宾、敬而远之，但都知道自己需要什么，一种奇妙的缘分联系着彼此。

成年人的婚姻，大体就是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