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军医院

其实周六对于一个初中生来说，很多还是要上兴趣班的，到了高中以后还要补半天课。

而**超却不同，自从他五年级拿到航模比赛的奖金以后，学校的补课他爱去不去，只要没有老师上课的自习，通常都是直接开溜。

只是这次不太一样，出门之前他还是想提前打电话请假。

这时的手机还没有烂大街，即便是老师也未必人人都有。好在**超的初中班主任是个富家女，大学刚毕业就买了一台诺基亚。只是当他用家里座机打过去却发现，原来昨晚老头就已经帮他请过假了，这才放心地拿钱出门。

在过去十多年里，南边一些地区一直都有军事**，在漫长的岁月不仅给边境地区带来了不稳定的因素，也让这些地方错过了最后一次工业转移的机会。

要说这些地区有什么行业是领先全国的话，那么一定是“军医院”，而且还是“精神科”。

因为战争的创伤，给这片土地留下了许多退伍士兵，其中很多带着严重的PTSD，俗称：创伤后应激障碍。

**超的爷爷多年来一直在军队服役，而且他定点体检的医院也是一所军医院，这样的创伤病人他见过不少。

人心很多时候是脆弱的，脆弱得就像一面镜子，这面镜子有时候也很坚固，可是再怎么坚固的镜面，也会有被打破的一天，当这面镜子被敲碎的时候，会裂成无数块，每一块破碎的镜片中，都有一个破碎的自己。

不知怀揣着怎样的心情，**超走上了去往医院的路。

在过去的十二年里他无数次走过这条路，只不过这一次，他眼前浮现的全是六年前的“儿时记忆”。

这一年这条路还没有拓宽，仅仅只是单向三车道的单行线，依稀记得还得再过几年才能动工拆去道路两边的违建商铺，铺出一条双向四车道。

可是当他走在路上时，却感觉随着距离越来越近，他的内心也越来越忐忑不安。

倒不是对医院精神科的技术不放心，而是这家医院比较特别，几乎每个科室的主任医师肩膀上都有军衔，前任老院长甚至是将星，在他退休以后换上的新院长才是大校。

当然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超从小就往这边跑，加上爷爷的特殊关系，每个待过几年的医生都认识他，护士长阿姨则更过分，余光扫他一个背影就知道又是这个混小子。

因为爷爷曾是军区的政委，或许是出于对领导的敬畏，又或者是聪明的孩子总会讨人喜欢，这里的医生或多或少都对这个小家伙格外照顾些，最保底的，偶然遇见时会特意把他拦下来聊上几句，问候一下家长的身体，或者给他指个路总是有的。

正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面对这些熟到不能再熟的老叔叔老阿姨、大舅大伯、甚至可以称之为老爷爷的大夫，他的内心实在忐忑，因为根本骗不下去吖！

他甚至想着，实在不行，看苗头不对的时候他拔腿就跑，并且用上他百米11秒5的成绩，省得那些老叔叔老阿姨、大舅大伯，甚至老爷爷们还得抡开他们的老胳膊老腿挥舞着扫帚追打自己。

心下打定了主意以后，又在军医院门口站了许久，**超终于鼓起勇气走进了这家在精神科领域领先全国的著名军医院。

在许多民医院中，排队挂号的窗口中总会有个名叫“军人优先”，但这一家军医院却没有这样的窗口，对于这个问题，**超小时候曾悄悄问过上一任的老院长，老院长一听便板起脸说道：“胡闹！从来都是危重优先，他们就是这么看待我们军人的吗？我要是市长看我不整顿那家医院。”

由于天气渐渐转寒，来医院挂号的人不少，一条长龙排到了门口，但**超总感觉自己没站多久，轮到他的时候索性挂了一个专家号，他倒没敢说要挂哪个科，反正总要做全身体检，眼科内科外科呼吸科放射科得走一圈，今天值班的刚好也是个老阿姨，看到是**超便给了他一个内科的专家号。

这时他的心里十分清楚，体检什么的都是借口，所以还是直奔主体比较好，所以在医院里九曲十八弯过后，很快就来带了精神科主任韩北川的办公室。

说起这个韩北川，正儿八经的名校毕业，应该属于恢复高考以后最早的那一批现役保送，心理学硕士，发表过很多创伤心理学的论文，四十多岁的年纪在主任医师算是比较年轻的。

不巧的是，来到门口的**超才歪头探了一眼，却看到老院长赵卿徳居然在精神科办公室跟韩主任闲聊着，似乎是在聊着院里的几个老大难病患。

适才探头的那一下虽然马上缩了回来，但韩主任眼尖，往门口扫了一眼，正是这一眼引起了赵老院长的注意，连忙起身躬着背巡视了出来。

这一刻**超下意识想跑，但是想到自己这个背影的识别度太高，这条走廊也太长，估计没跑几步就会被老院长叫住，前后犹豫了几秒，便看到老院长也探出头来，四目相对，这一刻**超彻底怂了，整个人呆愣当场。

“**超，还真是你小子，刚才韩主任说是你，我还不太信，怎么跑这儿来了？”

“我…我…内个…我今天是来体检的。”脑壳上一秒还空空如也的**超连忙组织语言解释道。

“体检你跑来精神科干嘛？该不会是问了护士知道我在这里，专程过来找我的吧？”

看到老院长这般给自己加戏，**超赶紧就坡下驴，连忙说道：“害！这不是好久不见，甚是想念吗？您老人家身体可好？”

老院长一听这油嘴滑舌的，顿时起了疑心，沉吟着问道：“这不正常吧？”

就是这句跳出格局的答非所问，瞬间让**超不知所措起来，但还是强撑着问道：“哪儿不正常啊？”

“你小子上上下下哪儿都不正常！老实说，是不是闯祸了？”老院长后半句压低了声音问道。

“哪能啊！我要敢把祸闯到您这来，家里那两个老家伙还不得废了我？”听到老院长这么说，让**超哭笑不得，连忙一脸无辜地说道。

“那你找我干嘛？”老院长又问。

“呃…这个…哎！刚才我想说什么来着？嘶——嘿！刚才想啥来着了？哎呀！您看我这个脑子。”**超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继续装傻充愣。

倒是老院长好像想起什么似的，一把拉过**超的手，朝身后的办公室喊道：“小韩呐！突然想起件事，我先走了啊！”

“哎！您先忙，这几个病患我再研究研究。”韩主任从科室里走了出来说道。

被老院长死死抓着手腕的**超大为惊慌，连忙问道：“老院长，您这是要拉我去哪儿啊？”

老院长一顿，发现**超脚下极不情愿，一把将他松开道：“去我办公室，刚想起上周我儿子从首都回来，还给我带了几包香片茶，今天赶巧遇上你，正好可以给你爷爷带两包回去。”

“唉哟！不就是两包香片吗？屁大点事，我还以为天要塌了呢！”**超不满地说道。

“看你，怎么说话呢？张口屎尿屁，一点都不文明。要我看呀！天塌了才是屁大点事，只要有你爷爷在，天就塌不下来。”

老院长说着，突然话锋一转，又低声问道：“老实说，你是不是闯祸了？该不会把别人家娃打了吧？”

“没有！没有！您就不能想我点好吗？”**超一脸无奈。

又走了几步，见**超走得有些慢，老院长脚步放缓了些，语重心长道：

“虽然你这聪明伶俐劲，讨得院里不少长辈喜欢，个争个的都想让自家闺女和你定个娃娃亲，但你们家老爷子也说了，在你二十二岁以前绝不谈婚论嫁，这也是咱们国家的政策。我可警告你啊！在你大学毕业前可别做啥出格的事，你要一意孤行我这专业都未必保得住你。”

听完老院长这一席话，**超不禁想起了十七岁的那年仲夏，每当微风轻轻拂过脸颊，总会让人想起深秋的情浓。

只可惜，在那之后便是凛冽的寒冬，那年的冬天真是冷得彻骨，还是每每想起就会让人腰间隐隐作痛那种。

只不过，就最后一句来说，老院长确实谦虚了。

他记得当时虽然上了全麻，却依稀记得就是老院长亲自动的手，事后还没留下什么后遗症，从这点来说，老院长确实是大国手级别。

在去往院长办公室的路上，一老一少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几乎让**超忘记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就在他回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寻思着要找什么借口脱身的时候，突然传来的一声震颤将他全部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轰！”

“轰！”

又是两声巨响，因为院长办公室在医院大楼的三楼，站在楼里都能觉出微微震感。

“怎么回事？该不会是地震吧？”长这么大从来没经历过这样的场面，**超多少有点慌。

“别紧张，我们省不在地震带，先看看后续还有没有连续的震感。现在我得立刻召集院里的医生待命，随时准备应对突发情况。我这边没功夫招呼你了，你先下楼去吧。”

老院长说着，一边拿出手提电话拨号，脸上没有丝毫慌乱的表情。

这种场面他经历过，在二十多年前，他曾经参与过地震的灾后救援，还荣获过勋章。

原本**超还有些担心，但多年的耳濡目染让他明白一个道理，那便是在这些见过大风大浪的老爷爷面前，像自己这种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只要不给他们添乱就是帮了天大的忙。

想到这里，他最后望了一眼那个远去的背影后便迅速跑下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