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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激流浮萍水 第1章 激流浮萍

小说:伍卒 作者:少风 更新时间:2023/3/6 13:13:48

1177年,宋朝名臣、诗人范成大,五月底离任四川制置使、知成都府的官职,准备到宋朝首都开封述职。

他从成都五里桥出发,豪华的大柏木专座船,沿着岷江下行,进入长江,顺流而下。因逢雨季汛期,长江洪水大涨,夜泊巴阳峡,适逢一夜骤雨。

范成大在巴阳峡,享受到中国古代文人理想幸福生活的最高境界——画船听雨眠,就是在游船上听着雨声入眠。

清晨,睡了高级觉的范大诗人,佇立船头,见两岸峦峰叠翠,山色秀丽,不由兴起,挥毫写下传世名篇诗词《云安县》:

春暮子规少,日斜红鹄飞。

两山多布水,一岛几柴扉。

蚓吐无穷壤,人地不断矶。

巴阳昨夜雨,滩上水先肥。

七百多年后,在他诗中所赞颂的巴阳峡江边,有一个即将在在饥饿中死去的少年,也在看江景。

他叫吴焜,本文的主人公。

瘦成骷髅的十四岁少年吴焜,巴阳峡里生,巴阳峡里长。

可是,他短暂的生命,即将因饥饿而殒灭之时,才刚刚发现,这长江里,每一片浪花各有不同的形状!

看呀,肮脏的江岸上,土黄色混浊的江水,泛着白,泛着黑的泡沫,象恶心的唾液,一道道、一层层地涌来,猖狂地扑击着**的破碎石岸,伴随着疯狗似的吼声,卷起一阵阵浪花,悠忽,又快速的退去。

惨淡的夕阳,把无精打采的光线,随意的洒在长江江面上,给江面洒上了一层肮脏的大便色,象谁搅乱臭不可闻的粪塘。又象是柏木帆船上,浸渍了水的下江布,脏污皱巴巴的难看。

夕阳下的江水被河道中的主流、二流、边流,还有峡里的狂风蹂躏着,幻化成各种不同的鬼怪形状,前浪引后浪,后浪打前浪,左浪蹉右浪,大浪挤小浪,浪拍浪,浪吞浪,浪揉浪,浪漩浪,浪推浪,绞成一团、滚成一片。你撞我,我碰你,激起水烟细沫,幻化烟雾飘扬。整个川江变成一个如牛群受惊而炸的景象,骚乱、喧嚣。

一艘洋人的轮船,烟囱里冒着黑烟,“哐哐咚咚”地向下流而去。船上的乘客们对着岸上指指点点。

今晚他们要在云阳县城抛锚过夜了吧?毕竟川江不能夜航啦。

这是1925年的夏天,**长江最险的一段航道——巴阳峡的峡谷里,长江南岸,万县黄柏乡的青石码头上,即将饿死的吴焜、叶子兄妹俩所看到的景象。

可以感受到身体机能因长期缺乏食物而即将停止工作,吴焜兄妹俩知道自己将要饿死,准备离开这个混乱的人世了。兄妹俩知道,他们正在遭遇的是四川东部大旱!川东特大旱灾!

中华民国成立后的四川,在近代历史上是最民不聊生、最苦难的省份。旱灾、水灾、雹灾、虫灾、匪灾、兵灾……连年不断。把巴蜀人民推进了世界上最苦的汁液坑里。万恶的四川军阀,他们搞起“防区制”,公开地各霸一方。军阀们在自己的防区内,过着土皇帝一般的生活,三宫六院、肆无忌惮的横征暴敛,刮地三尺搜罗民财。各个军阀之间,为割据地盘,为争税源,或保卫、或侵占,连年、连月、连日混战,兵过如梳,苛捐杂税不计其数。民贫如洗,一遇天灾,就把一个天府之国,弄成了凄风苦雨的人间鬼域。

吴焜和他的妹妹叶子,已经好几天没有吃任何食物了,兄妹俩离开码头,搀扶着来到码头边的一段江岸上,这里有妈妈和两个哥哥的坟茔。

刚坐了一会,饥饿让兄妹俩羸倒在坟茔外的江边。

吴焜的祖辈,不知是长江中下游某省的人,也不知是某年某月,当船工进了四川。船触礁撞沉在巴阳峡里,凭着水性好,在波涛中捡了一命,无衣无食,流落在长江峡谷里的这个黄柏乡。

江岸边石崖上的岩窟,捡来河岸的卵石,堵上岩穸,就成了家。如吴焜祖辈这种遭遇的人,在巴阳峡里很多,有些人给当地人当了长工,有些人当了乞丐,有些给人当雇工。毕竟是在激流中逃出来的,身体素质上乘,有的跟主家女眷情熟,当了上门女婿,或者是作为长工,在男主人莫名其妙死亡后,升级成主人。故巴阳峡里居民,来自不同的地方,姓氏众多杂乱。

吴焜的父亲,穷得没有名字,按孩童时弟兄排行叫吴老三,靠种植长江河岸上,江水涨枯的消落带上,枯水季节的沙地为生。长江在秋后,江水就逐渐枯少,此时可种植小麦,土豆。春季可抢种一茬包谷,如果汛期来得早,种的庄稼就会血本无归。江岸沙地肥沃,不需很多的肥料,也没有租子,好年成收获很可观。

吴老三是个勤快人,农闲时给人打短工,码头扛包、撑船摇橹,洋船行漂、抬轿挑货,死人坐夜打锣鼓,婚嫁吹唢呐,样样做得,运气好时,还有出殡打盆、抬龙杠等技术活。

何家蹬佃农熊世盈与吴老三的父亲相好,把女儿许给了吴老三,生了三个儿,一个女儿。

吴家四个孩子,只有吴焜有名字,排行也行三。乡村里识字的人稀少,取名要请先生,既要酒饭招待,还要礼信四般。一般贫家那有这个讲究,只能狗呀猫的混叫,家境好了,进学堂,才由先生取名定号。吴焜的爸爸,没进过学堂,终身也只有吴老三的称呼。

吴焜得名,纯属机缘。

1910年,吴焜出生后不久,吴老三跟舅哥熊清灵,帮一个船运洋货,拉纤到万县城。把货物扛到店里后,洋货铺老板见货物齐整干净,很是满意,如价给付了两人的力工钱,又顺手将铺子里墙旮旯里,多年卖不出的一罐土白酒给了他俩,算作额外的酬谢。

回船时有一游方道士来搭船,要到黄柏的七星观去。

船到黄柏乡码头起岸时,夜已二更,天漆黑。吴老三夫妇苦留熊清灵在自家的岩洞里歇一晚,顺便也留了道士。

当晚,这个老道士在吴家岩窟里,吃着酸水胡豆,喝干一罐酒后,醉眼惺忪。他逐个看吴家人的面相,不断叹气。

吴老三人穷志短,那里管什么吉凶祸福,但是,他看这个道士识字,似乎有些道法,于是恳请道士为孩子们胡乱起个名。

那道士捻着几根稀疏的鼠须,沉吟不答。当吴焜的妈妈,干完服侍一家的活后,在岩窟的角落中,才抱出吴焜。

当看到襁褓中的吴焜时,道士不由得眼前一亮,问了吴焜生庚八字,脏污的瘦指头又拈又撮地算了一回,才说吴焜的五行中,缺火,可以取名为“焜”字,为吴焜定了名。

熊清灵趁机,请道士为他的独生儿子也取个名,道士问了生辰,定名为照,依熊家辈份必字,取名熊必照。

两个表兄弟,均以火字为底。那时还是通用繁体字,人们写火字偏旁时,很少用四点,而是直接写火字。

吴焜兄妹俩他们所处的环境,跟时隔68年后一个女孩的遭遇,何其相似!可惜没有善良的卡特!

1993年非州苏丹国,也是军阀之间战乱频繁时,发生了大饥荒。南非自由摄影记者凯文·卡特来到战乱、贫穷、饥饿的苏丹采访。

一天,他看到一幅令人震惊的场景:一个瘦得皮包骨头的苏丹小女孩,在前往食物救济中心的路上,饿得再也走不动了,趴倒在地上。不远处,来了一只硕大的秃鹰,贪婪地盯着地上那个奄奄一息的瘦小生命,等待着即将到口的“美餐“。

凯文卡特用相机抢拍下这个画面。

拍摄完毕后,凯文·卡特赶走了秃鹰,帮助小女孩站起来,然后注视着小女孩继续蹒跚而去。

然后,他坐在树下,点起一支烟,叫着上帝,放声恸哭。

1993年3月26日,美国著名大报《纽约时报》首家刊登了凯文·卡特的这幅照片。接着,其他媒体相继转载,将其传遍世界,在各国人民中引起了强烈反响。

这张照片,后来获得普利策新闻大奖。

照片发表后,有不少观众谴责卡特残忍,没有放下相机去救小女孩。获得普利策奖之后不久,凯文卡特因内疚自杀。朋友们在他的身边找到一张纸条:“真的,真的对不起大家,生活的痛苦远远超过了欢乐的程度。”

而此时,贪婪注视吴焜兄妹俩这顿“美餐”的,是同秃鹰一样凶残的野狗群,它们环绕着兄妹俩,逐渐缩小圈子,不一会,圈子就小了!

灾荒年代,饥饿的狗,失去主人的食物供给后,狼性返回,成群结队地寻找食物,它们把哺育它们的人类,作为食物,利用曾给人类留下温顺、忠诚的好印象,捕猎时,貌似温顺无害,可趁之机来临时,獠牙毕露,凶狠地扑上来,咬碎你的喉骨,撕开你的肚皮,嚼碎你的心肝。它们比豺狼更了解人类,最喜欢猎食的,是反抗力弱又肉鲜骨嫩的儿童!

从人类豢养的家犬,到变回野兽的狼,狡猾而残忍。

成群的狗与狼群没有区别,欺软怕硬,特别是在它们认为猎物已无对抗力,将成口中之食物时。

吴焜的妹妹小叶子,只有6岁,她绝望了,泪流干了,小脸扭曲,全身痉挛,小枯树般的身子紧紧地贴在三哥哥身上,黝黑得如树枝般精瘦的小手指,塞进吴焜的嘴里:“哥哥,吃了我吧!快!快!吃了我吧,我怕!呜——”

生活中唯一的至爱将要攫去,那就毁灭吧!

不愿妹妹被狗撕吃了。

吴焜深深地看了叶子妹妹一眼,替她拭去小脸上的泪痕,亲吻了她漆黑、粗糙、皱褶的脸颊,想把她丢进河里。

糟糕!没力气了啊!

食肉动物对猎物的力量观察异常细致,它们看到了猎物对抗力的彻底丧失,更近了,温顺的伪装已经放弃,代之以凶光毕露,獠牙露出,恶心的涎水在口边滴着——

吴焜剩下的唯一武器,仅有眼睛了,他尽量集中全身残存的精力到眼睛,让眼神光彩增多一点,用眼神盯着野狗——只要你望着它,用无惧的眼神凝望着它,多疑的狗和狼,会怀疑你还有力量对抗,从而减缓进攻,可是眼神也要力量,也要能量供给!

小叶子让哥哥吃掉的希望落空,惊慌的眼神,望到了妈妈那近在咫尺的坟茔:“妈妈,妈妈,哥哥你快,快把叶子埋在妈妈身边,叶子要睡在妈妈身边!”

人狗对立着,凶恶的狗,明明知道面前这人已经孱弱可餐,但这人身上有一股暴烈的火焰,让它们畏惧,止步不前!

太阳的光芒,普照在峡谷里,在浊水汹涌的长江岸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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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这部作品,可能与大多数网文不一样,它会真实的再现苦难中国穷苦大众的真实生活,就如这饿死人的细节。

当我们在减肥失败、为自己的胖身材苦恼时,我愿意告诉您,饥饿是真的,离国泰民安的现在,刚过去不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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