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传承

“学了挺多的，我们专业课老师很厉害，教了我麒派、马派、高派的唱法。”谭天越答道。

老太太点头，“我知道你这孩子是这块料子，心里就踏实多了，不然我都怕以后没脸见你爷爷。”

“奶奶，你放心吧，我一定不会丢爷爷的脸的。”谭天越急忙表态。

老太太嘴角微微上扬，“我们家最大的幸事就是生了你这个乖孙，想当初你刚出世的时候，你爸爸心疼我，说我身子骨不好，不让我带你，我还以为他不愿意我让你学戏呢。好在你还是学了，还学得这么好，奶奶我就算死了也能瞑目了。”

“奶奶，好好的，你怎么又说这种话？”谭天越很无奈，老太太一生别得还好，只是老爱称病，动不动就说自己要死了。

“我年纪大了，比不得年轻的时候，我心里清楚着呢，今天早上起来我就觉得头疼……”老太太说道。

谭天越顿时紧张起来，“奶奶，你头疼？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老太太摆手，“不必了。”

“那怎么能行？头疼可不是小事！我现在就送您去医院检查。”谭天越很坚决。

“真不用了，我昨天去按摩头部，按摩师说我的头上经络不通，多按了两下，今天还疼。”老太太轻轻按了按头皮。

“您是按摩按得头皮疼啊？”谭天越有点无语，“这也不至于会想到死吧。”

老太太郑重其事道：“我都七十多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又有什么问题……”

“奶奶，你别老是咒自己行吗？”谭天越叹气，“您身体好得很，肯定能长命百岁。”

老太太面露微笑，“你希望奶奶长命百岁吗？那你这小子要少气奶奶。”

“是，奶奶您说得都对。”谭天越继续哄老太太，“我都听您的。”

“一会吃完饭，你给我唱两段。”老太太兴致勃勃地说道，“我都好久没听过你唱了。”

“行。”谭天越答得干脆，“您想听什么我给您唱什么。”

吃完饭后，老太太坐在沙发上闭着眼睛听谭天越唱戏，她是个老戏迷，一辈子最爱听谭念唱戏。

老太太随便点了一段《捉放曹》，谭天越摆开架势，开嗓便唱：“曹孟德休得要谤毁董卓……”

老太太随着谭天越的声音，闭目轻哼，经过岁月洗礼的面庞上浮起温柔笑意，仿佛回到了从前。

老太太年轻时也算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只是时代变革，家族没落了。

她与谭念一见钟情，两人隔着戏台对望，一眼万年。

然而即便家族没落了，家里人也不允许她嫁给一个戏子。

可是老太太很坚决，卷着自己的铺盖卷去了谭念家里，一待就是一辈子。

她原本不会做家务，嫁给谭念后才开始学着做饭洗衣，谭念也心疼她，只要在家都不让她的手沾洗碗水。

两人恩恩爱爱，原指望能相伴到老，可惜谭念却走得早，只留下她带着独子生活。

她一个女人独自拉扯孩子不容易，可她咬紧牙关，硬生生支撑起这个家。

她原指望儿子能继承谭念的衣钵，可惜一次事故之后，他再也不肯登台。

谭奶奶所有的希望就此破灭，幸亏又有了谭天越。

谭天越出生的那天，她求遍了天上诸神，一定要给她一个能继承谭念衣钵的乖孙子。

上天仿佛听到了她的祈求，谭天越从小就表现出极其精湛的唱戏天赋，尤其像谭念。

最重要的是，他肯学这行。

她欣喜若狂，苦了一辈子，终于再听见谭念的声音。

一曲唱罢，谭天越看老太太还闭着眼睛，试探着喊了一声，“奶奶？”

发现老太太睡着了，便悄悄溜出门。

刚一出门就看见苦着脸的舒静洋，“你怎么不回家吃饭，杵在这里干什么？”

“你好歹等我吃完了再唱啊！”舒静洋很郁闷，“我刚才吃上红烧排骨，你就在那边唱上了。”

“你爷爷听见了？”谭天越有点同情他。

“对，他的脸色马上就变了，一直夸你唱得好。”舒静洋露出痛苦面具，“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飞，你这一嗓子把我的排骨都唱没了。”

“你爷爷不是知道你写戏文了吗？干吗还那么生气？”谭天越有点同情他。

“他那是本能反应。”舒静洋推了推眼镜，“心里就是不死心。”

舒爷爷是铜锤花脸，虽然不算名角，但也是一把好手，本指望舒静洋能传承衣钵，奈何舒静洋从小到大就是不温不火，学得不成样。

后来舒静洋改学写戏文后，舒爷爷也时常长吁短叹，觉得后继无人。

“要不你去我家吃点？我奶奶今天做了不少好吃的。”谭天越邀请他进去，“我先出去买点东西，你自己去吃。”

“行，这饭是因为你没得，你赔我一顿也合理。”舒静洋说着轻车熟路进了谭家。

老太太还在睡觉，舒静洋很自觉盛饭，安静地坐在饭桌边扒饭。

“洋洋，你来了？”老太太突然开口，吓了舒静洋一跳。

“奶奶，我吵到您了？”舒静洋忙问道。

“没有，我刚做了个梦，睡醒了。”老太太缓缓起身笑道，“你爷爷今天不是特意给你做了饭菜吗？怎么跑到我这吃剩饭来了？”

舒静洋苦笑一声说，“您这饭好吃。”

老太太心里**似的，相比较之下，她算是称心如意，舒爷爷却是有苦难言，“你也别怪爷爷，他心里不好受。”

“奶奶，我明白，但我也是没法子，也不是没试过，就是不行。”舒静洋叹了口气。

“你和天越爸爸似的，怎么教都不行，想当年也没少把我气死。”老太太想起了往事，“我那会子脾气也急，学不会就打，他爸爸挨了许多打，还是没学会。”

舒静洋连连点头，“奶奶，我小时候手心都比别人厚些，没有一天不是肿的。”

“唉，你小子也是可怜，这都是命。”老太太安慰他道，“要不然你早些结婚成家，生个孩子，说不定和天越一样，能接你爷爷的班，他心里肯定痛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