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触电

“薛老师，薛老师，等一下！”

薛烛正要进站，忽听后面有人呼喊。

他扭过头来，“嘎吱”一声，一个急刹车，杜九娘提着两个大袋子跳下车来。

“哎呀！紧赶慢赶算是赶上了！走也不打招呼，薛老师不够意思啊。”杜九娘眼神里有一丝怨怒。

薛烛笑笑，“村里有点儿急事，准备上车了发信息给你们。”

“那我就不说啥了，给你！”杜九娘将两个袋子递给薛烛。

一阵香气扑鼻而来，他接过袋子，“啥呀？这么香！”

“唐僧肉！”

杜九娘咯咯一笑，“这是菱湖雪饺，我老家的特产。上车饺子下车面，今天正月十八，迎财神的日子。饺子就是金元宝，一般的饺子不好带，就送你们菱湖雪饺，祝你们财源滚滚！”

“谢谢！谢谢！借你吉言，大尧山电商一定会上台阶！”薛烛有点儿感动，伸手与杜九娘握手。

“我拉小群了，我妹妹杜鹃花仙子在里面，你们私聊。”

杜九娘咯咯一笑，“杜九娘，金口开，大尧山，上台阶！”

说完上了车，开到前方拐弯过来，朝大家招招手，“再见！”消失在人流和车流中。

薛烛抬手看了一下表，“时间够，早上都没吃饭，在外面把饺子分吃了吧。菱湖雪饺是湖州特产，大家尝尝。”

陶亮亮怪怪地看着薛烛，“我看杜总眼神有点儿那个，是不是看上薛老师了？”

薛烛递过一袋雪饺给她，“先给你，把嘴堵上！”

他递给刘凤云一个大袋子，“杜总细心，每人都有，给大家分一下！”

薛烛递给马夜草一袋，“快吃吧！”

马夜草接过袋子看了一下，“这不是饺子啊？”

薛烛笑了笑点点头，“是一种茶点。是用炒熟了的籼米磨成粉，再加入绵白糖做成的，因为‘白如雪，形如饺’，所以叫雪饺。”

马夜草咧着龅牙嘴，吞下口水，将雪饺装进旅行包里，“我留给我奶吃。”

薛烛将自己的一份递给，“我的也给你奶吧。”

“我的给你！”

“我的给你！”

“我的给你！”

陶亮亮、刘凤云都递了过来，猪娃和尧大宝也提了过来。

刘凤云与薛烛坐在一起，“薛烛哥，你真有文化，好好教教我。”说完脸一红。

“我学得快！让你薛烛哥先教我，我教你吧。”马夜草咧着龅牙嘴，拿着手串走了过来。

“过去，过去！又来捣啥鬼？”刘凤云不耐烦地摆摆手。

马夜草可怜兮兮地说：“凤云，换个位，我想和薛老师聊聊，求你了。”

薛烛看了一眼刘凤云，“你就换换，我们回去聊。”

刘凤云的脸红了，霍地站起身来，“坐吧，坐吧，烦死了！”

马夜草挨着薛烛坐下来，“薛老师教教我，我也想卖手串。”

“太好了！我支持你。”薛烛激动地拍了他一下。

薛烛把他的旅行包往里面放，“你打算咋做？”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本宣传画册，翻开说：“你看，手串分为菩提类、宝玉石类、果核类、竹木类四大类。我可以主做果核类和竹木类，大尧山的果核、竹木都是通灵性的，你觉得呢？”

薛烛笑笑：“看来，这次你没白出来。”

“那是，薛师父带徒，不是龙就是虎！”马夜草露出龅牙来。

两人聊着聊着，“呼……”“呼……”“呼……”马夜草打起呼噜来，薛烛向列车员要了一副毯子给他披上。

忽然，马夜草咧着龅牙嘴，大喊了一声，“奶奶！”，猛地站起身来，“啪嗒”一声将手串重重摔在地上，一颗珠子掉了下来。

“咋啦？”薛烛问道。

他睁着布满血丝的眼睛左右看看，癔症了半天才说：“我做了个凶梦。我给奶奶戴上手串，然后，然后……她就再也没醒来，我咋喊她都不应声。”说着说着，流下两滴眼泪来。

“梦是反的，不要瞎想！”薛烛从地上捡起手串，将掉下来的珠子重新穿上递给他。

他许久不说话，过了一刻钟又说：“饶哥叫我回来这么急，我奶奶不会有事吧？”

薛烛心里咯噔一下，摆摆左手说：“不会！不会！”

尧大宝走过来，拍拍他，“草哥莫瞎想，再过会儿不就见到奶奶了吗？”

晚上8：30，火车准时到达汾东西站。

来了3辆车接他们：饶毅开着乡政府的吉普，贺敏开着自己的法拉利，皮小燕开着公司的桑塔纳。

马夜草笑着说：“留学回来待遇不一样呐！走时坐公交，回来坐吉普，鸟枪换炮！”

饶毅朝他招招手说：“上车啊！癔症啥？”

马夜草咧着龅牙嘴，提着旅行包和两个大袋子上了车。

饶毅问：“啥呀？这么香！”

马夜草神秘兮兮地说：“湖州特产，菱湖雪饺，这都是给我奶奶的，想吃我另外给你包饺子！”

薛烛待他们都上了车，这才上了法拉利车的副驾驶座，问贺敏道：“连皮经理都来了，受宠若惊啊！今天啥好事？”

贺敏看了一下后排的陶亮亮和刘凤云，“系一下安全带！”扭过头来对薛烛说：“到了不就知道了吗？”

刘凤云脸一红，笑道：“敏姐，啥好事不能说啊？”

贺敏阴沉着脸，薛烛为了打破尴尬说：“大尧山诗会现在开始！我先抛砖引玉：正月十八财神日，尧山电商启动时。朔风吹开石榴花，待到秋高撷金籽！”

“啪啪啪！”

话音甫落，刘凤云拍手道：“以石榴寓意产出，‘金籽’与‘金子’谐音，薛老师堪比李杜啊。”

“嘀嘀嘀！”

贺敏按了一下喇叭说：“马屁精！”

刘凤云脸一红，尴尬地笑道：“敏姐，太难听了！”

陶亮亮咯咯一笑，望着窗外说：“听我的：正月十八财神日，尧山又见龙宝石。朔风玉镜万树银，望月游子归桑梓！”

薛烛拍手赞道：“财神日见龙宝石，吉兆。‘望月游子归桑梓’一语双关，既指我们归乡，又指在外漂泊的游子望月思乡，这是新时代的《静夜思》，好诗！”

刘凤云说：“那是！大尧山的‘中国诗词之乡’绝非浪得虚名！”

“听我的！哎！哎！”

刘凤云清清嗓子，摇头晃脑地脱口而出：“正月十八财神日，尧山沧桑逢新时。朔风吹乱千年鸡，漫山遍野尽春子！”

“‘千年鸡’与‘千年机遇’谐音。春子就是鸡蛋，漫山遍野都是鸡蛋，机遇结出硕果，妙！妙！妙！”薛烛眉飞色舞，张牙舞爪。

“嘎吱”一声，法拉利车一个急刹车，几个人身子都摇晃了一下。

“咋啦？”薛烛紧张地问道。

“喵喵喵！野猫**呢？你来开车！”贺敏解下安全带，离开驾驶座，走下车来。

薛烛尴尬地笑笑，走出车来，坐上驾驶座，系上安全带，看着旁边发愣的贺敏说：“系好安全带，走起！”

贺敏系上安全带说：“听我的：正月十八财神日，尧山望雪雪润时。朔风乍起腊梅节，傲视群芳独一枝！”

陶亮亮说：“这首堪称三首中的诗魁！两个一语双关，‘雪’既指尧山雪，又指薛老师；‘独一枝’既指大尧山，又指薛老师……”

陶亮亮还没说完就被贺敏打断了，“你评得不算，让这个诗评家评！”说完敲了一下薛烛的头。

陶亮亮摆摆头，笑了。

刘凤云摸了一下自己的脸，有点儿发烫。

……

“嘀嘀哒哒嘀嘀哒……”，清脆的唢呐声声，哀伤的“大北调”和哭声在山谷里回响。

黑白交错的帐幔在细雨中飘飞，放满花圈的灵堂里立着一个硕大的“奠”字，上方高悬“音容宛在保佑儿孙”，左右两边高挂挽联“想见音容空有泪，欲闻教诲杳无声”，桌子上放着一张放大的遗像，遗像下端写着“程桂兰老人千古”。

薛烛和饶毅推着马夜草走到遗像前，马夜草揉了一下眼睛，像是笑又像是哭的说：“饶哥，这……这……这不是真的吧？”

“啪嗒”一声，装着菱湖雪饺的两个袋子掉在地上。

“扑通”一声，马夜草不由自主地跪在地上，泪流满面，叫了一声“奶奶！……”就再也哭不出声来。

过了许久，他想起了什么，慌乱地拿出一个袋子打开说：“奶奶，我给你带了雪饺，菱湖雪饺，我还不知道啥味，你先尝尝。”

他喊着眼泪笑着：“没尝出味道？还有！”话音刚落，薛烛又递来一袋打开的雪饺。

白花花的雪饺洁白似雪，在白花花的花圈前透着银光，一闪一闪的，似乎还散发着香味。

“奶奶，你尝好了，我也尝一个！”他拿起一个雪饺放进嘴里嚼了一下，哽咽着，雪饺卡着了喉咙，“咳咳咳……”

薛烛和饶毅赶快拍他的后背，他吐出雪饺来，“哇”地一声大哭起来，薛烛抱住他一起哭起来。

身后传来专门帮忙哭灵的杨亚非的哭灵歌：“一眼看见灵堂，不由泪水往下淌。亲爱的奶奶你棺材里睡，孙儿好像做梦一样。我的好奶奶，再叫一声我的亲奶，孙儿我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转眼之间我失去了奶。奶奶呀，孙儿的亲奶奶呀，奶奶疼孙的一幕幕我终生难忘，这一切好像梦一场，奶奶，孩儿把奶奶想，奶奶你回头再望望，你的孙儿都跪在你灵前，你怎舍得把俺都撇光。跪在灵前把泪滴，哭声奶奶你在哪里？叫声奶奶你回来吧，孙儿想念你。奶奶呀，我的奶奶呀，孙儿千呼万唤叫声我的奶奶，奶奶你咋不搭理。奶奶，忘不了奶奶送孙把学上，奶奶在村口等孙把学放。奶奶为孙受尽苦难，奶奶为孙常把心担，奶奶为孙受十分之苦，孙却三分也没报完，奶奶呀，我的亲奶奶呀，想起奶奶对孙的好，不由孙儿泪流满面，奶奶，奶奶呀，叫声我的好奶奶，不由泪水顺腮而下……”

忽然，披麻戴孝的马夜草爹爹拿着一根竹棍走了进来，一脚把马夜草踢倒在地，操起竹棍照头就打，一边打一边骂着：“你个龟孙子，天天喜欢占小便宜，把你奶奶弄死了，你舒坦了？啊……”

薛烛愣了一秒钟，拦住了马老爹，马老爹的竹棍没收住，打在他胳膊上断成了两截，他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胳膊，贺敏赶快上来把他拉到一旁。

马夜草咧着龅牙嘴，捂着头问道：“我咋弄死奶奶了？我咋弄死奶奶了？”

马老爹又一脚把他踢翻在地，“村里不让用电炉子你偏用！还说孝敬奶奶，把你奶奶电死你高兴了！打死你！打死你！”说着又踢了几脚，被大伙拦住了。

马夜草这才明白奶奶是用电炉触电而亡的，一下子瘫倒在地上，手腕儿上的108颗珠子的黑酸枝手串掉在地上，闪着黑光。

福袋叔摇摇头，“唉！奶奶明年就100岁了，没想到临了儿遭这罪，作孽呀！”

李大婶抹着眼泪，“是啊，奶奶一辈子积德行善，接济乡亲，是十里八乡的老好人呐。”

天亮了，马夜草头上戴着白帽子，一会儿哭，一会儿笑，见着人就喊“奶奶”。

时而抱住头蹲在地上，“电炉子漏电！”

时而随地小便，也不背着人。

时而见人打人，“你还我奶奶！”

薛烛拉住他，他伸手给了薛烛两个耳光，“电炉子，做电商，触电！”薛烛摸着发烧的脸，怔怔地看着他，“疯了！疯了！”

饶毅走过来，马夜草跑上前去抓住他的领口，笑着说：“电炉子，做电商，触电！”“电炉子，做电商，触电！”

马夜草咧着龅牙嘴，正要伸手打饶毅，没想到饶毅伸出手来打了他三耳光，“啪！”“啪！”“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