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失心疯

“我不是饶姐，我是饶姐的姑娘贺敏。尧二舅，我妈妈到哪儿去了？”贺敏摇晃着尧二宝的身体说道。

“你是小敏？长这么高了？”尧二宝用手摸着她的头问道。

在贺敏的追问下，尧二宝回到了20年前。

……矿井被倾泻而下的煤封住，弟弟尧三宝被压在下面。

饶姐拉住他拼命顺着矿道向外摸索，终于挖掘到小青龙大溶洞，两人奋力撞开洞口，他被溶洞的大水冲到大溶洞的暗河里，饶姐却留在了里面。

他靠抓水老鼠吃，喝溶洞里的山泉水活了下来，后来产生幻觉，总觉得头顶有煤堆倾泻下来，就什么也不知道了。所以，他的记忆停留在20年前……

尧二宝恢复了正常，贺敏却晕了过去。

薛烛含着眼泪使劲掐人中，大声呼喊着“小敏！”“小敏！”“小敏！”

贺敏慢慢睁开眼睛，看着围着她的一群人，露出异样的目光。

扭头瞪着薛烛，“你是谁？干嘛抱着我？”

薛烛用左臂摇摇她，“小敏，我是薛烛，我是薛烛呀。”

“臭流氓，滚开！”贺敏一巴掌打在薛烛脸上。

薛烛捂着发烧的脸，贺敏一骨碌爬起来，向8号煤窑跑去。

她来到煤窑口嚎啕大哭，“妈妈，妈妈，我来救你！”

说完就要往下跳，黑狼犬对着她咆哮起来，“嗷嗷嗷……”似乎在说：“别跳，别跳！”

贺敏吓得瘫坐在地上，薛烛抱住她，像扛麻袋一样扛起她，离开了煤窑口。

忽然，贺敏面朝天空，双手乱舞，“妈妈等等我，妈妈等等我。”

她拍打着薛烛的脑袋，“把我举高一点儿。”

薛烛无奈，只得把她往上托举，“再高点儿，再高点儿！”她叫道。

“你听！《霓裳羽衣曲》。”贺敏停顿了一下，侧着耳朵听着。

忽然，她指着天空上的一朵白云说：“你看！我妈妈坐着龙风筝升天了，成为仙女。我妈妈是八仙女，我是八仙女的女儿。”

贺敏一会儿笑，一会儿哭。笑得薛烛毛骨悚然，哭得薛烛肝肠寸断。

福袋叔走过来，悄悄对薛烛耳语说：“小薛，她这是刺激的。”

“咋办？”薛烛紧张地问道。

福袋叔努嘴道：“快打一巴掌，要不会真疯！”

薛烛把她放下，扬起巴掌又轻轻放下。

“快！”福袋叔急道：“快打呀！”

薛烛无奈，对着贺敏狠狠打了一巴掌，“啪！”

贺敏似乎从梦中惊醒，目光呆滞地看着薛烛说：“你敢打我？你不喜欢我了吗？”

薛烛赶紧说：“我喜欢你，小敏，我喜欢你。”

贺敏扑倒在他怀里，嘤嘤地抽泣着。

薛烛没有拒绝，把她紧紧拥在怀里。

许久，贺敏说：“我饿了。”

薛烛大喜，牵着她就向爷爷家走去。

贺敏蝶跌撞撞，有些走不动，薛烛蹲下身来背上她。

福袋叔不放心，跟着他们一起来到爷爷家。

奶奶下厨给贺敏做了两个五谷煎饼，贺敏三下五去二吃掉了，打着饱嗝，“哦……”“哦……”“哦……”

薛烛见她正常了，问道：“小敏，我陪你回北京好吗？”

贺敏摇摇头，“我不回去，我不回去。我爸反对我俩在一起，我就想和你在一起。”

奶奶见她精神不好，就把她扶到卧室去睡。

薛烛低声说：“我想带她到北京大医院检查检查。”

福袋叔低声说：“张庄村之前有人就是她这样，这是神经问题，到医院没用。我觉得你多陪陪她，咱大尧山的空气也好……”

奶奶从卧室里走出来小声说：“人家为帮你才疯的，现在送回去不合适，奶奶都不答应。按你饶大舅的意见办，就在大尧山调养好。”

薛烛嘟囔着：“你们又不是医生，万一……”

“爷爷替你考虑了，张庄村的老疯婆就是他治好的。”

爷爷从外边回来，带来张庄村的电商达人兼村医刘善黄。

薛烛站起身来，看着刘善黄有点儿意外，“你能行吗？”

“咋说话呢？”爷爷瞪了他一眼，“人家小刘现在是发证的执业医师，还评了‘全县优秀乡镇医师’。”

福袋叔翘着大拇指说：“现在还当了村干部。”

“老长辈们看得起我，”刘善黄摆摆手，“我得看看病情再说……”

话还没说完，忽听贺敏在卧室里叫，“好渴，好渴！”

奶奶赶快端了一碗龙子粥进去，“大尧山正宗的龙子粥来了。”

“龙子粥？龙风筝！”贺敏忽然指着房顶说，“龙风筝！我妈坐上龙风筝了……”

说完双手向空中抓去，两腿蹬掉被子，向上攀爬，却一头栽在地上，“咚！”

刘善黄来到卧室，扶起贺敏，用大拇指狠狠地掐了一下她的虎口。

贺敏幽幽醒来，怔怔地看着众人，目光呆滞，不再说话。

刘善黄招招手，“快弄碗红糖水过来。”

奶奶端来红糖水过来，给她灌了几口，她的眼睛眨巴着又想睡觉。

奶奶就抱着她睡觉了。

几个人走到前院里，薛烛问道：“她这是精神病吗？”

刘善黄说：“她的症状是典型的失心疯。”

“失心疯？”薛烛疑惑地问。

刘善黄点点头，“失心疯，又叫‘失心病’。是一种心理疾病，发病于大脑神经，是由于心理的承受能力小于外界的压力所产生的心理疾病。症状表现为自言自语、情绪失控、自杀自伤、幻想幻听等等。”

“幻想幻听？”薛烛张大了嘴巴。

刘善黄再次点头，“是的，在门口时，你爷爷讲了今天的情况。她说的妈妈坐龙风筝、听见《霓裳羽衣曲》就是幻想幻听。刚才一说龙子粥，她又想到龙风筝。最近千万不要再给她提‘龙’字，不要接触伤感的事情。”

薛烛问：“怎么治呢？”

“目前看，她是轻微的失心疯，”刘善黄说：“我的意见是暂时观察，不要用药物治疗，因为药物也就是镇定剂之类的东西。”

刘善黄指着门外说：“多带她看看广阔的景色，好得就会快。多运动，比如拉着她跑跑，把精力散发出来。人累了，就没力气犯病了，这比吃镇定药物要好得多。”

薛烛挠挠头，“她不跑呢？”

刘善黄笑笑，“薛哥平常绷得太紧了，一点儿都不罗曼蒂克。”

“还是没懂。”

“你童年在大尧山咋过的？”刘善黄说，“捉迷藏，汤秋千，抓泥鳅，会吗？”

……

在接下来的日子，祁劲松给薛烛放假，让唐斌配合村委会承担了大部分薛烛的工作。

薛烛就陪着贺敏整天在大尧山爬山，捉迷藏，汤秋千，抓泥鳅，捉蝴蝶，斗蛐蛐。

可是贺敏时好时坏，有时候还认不得薛烛，骂他是“臭流氓”。

薛烛头都大了，他觉得贺敏就是因他而起，陷入深深的自责之中。

俞子期问：“猴哥，贺敏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你的？”

薛烛坐在地上，脸红着说：“那我怎么知道？”

“你不要不好意思，”俞子期说，“对我讲真话，我可以找到解决办法。”

薛烛想了想，忽然跳了起来，“想起来了，她说第一次和我一起登尧峰时喜欢上我的。”

王亨利拍手说，“对对对！就是那次。”

俞子期说：“我们这样……”

……

一轮红日挂在东天，将大尧山映照成了红色的世界。

鸟儿鸣啾，蜻蜓飞舞，玫瑰谷飘来阵阵玫瑰花的芳香。

七年前的野玫瑰文学社社员都被薛烛召集过来，在大尧山举行古体诗笔会。

在笔会上，薛烛朗诵了自己七年前创作的古体诗《登尧峰》：

大尧山上寻巅峰，升。

此生愿做田舍

《击壤歌》罢见日郎，

浮云遮眼未遮心。

“好诗！志在追求人生的巅峰，却心系田园，即便浮云遮住了望眼，也遮不住攀登不止的初心……”贺敏第一个赞道。

社员们纷纷鼓掌，薛烛摆摆手说道：“大家鼓励我，其实，我这是和王安石《登飞来峰》的韵，但雄心壮志却比王安石差远了。”

说完，薛烛把王安石的《登飞来峰》吟诵了一遍。

“其实，在我心目中，你比王安石高大多了。”贺敏盯着薛烛说。

“其实，在我心目中，你比王安石高大多了！”

社员们模仿着贺敏的腔调起哄着，贺敏的脸刷地绯红了。

下山时，贺敏专心向薛烛请教怎么写古体诗，却不小心崴了脚。

“薛烛要对贺敏负责！”王亨利嚷道。

“把贺敏背上！”俞子期喊道。

“背上！背上！背上！”

大家一起附和道。

“背上就背上，谁怕谁呀？”

薛烛背起贺敏就向山下山走，却不小心摔了个狗吭屎。

贺敏趴在薛烛的背上，头摩挲着薛烛的肩膀，那一刻感到很幸福。

忽然，贺敏像从睡梦中醒来，“薛烛放下我。”

薛烛轻轻地蹲下身来。

贺敏轻盈地跳下来，向众人鞠躬说：“谢谢同学们，你们不用担心我了。”

众人鼓起掌来，一些女同学高兴地哭起来，都过来拥抱她。

“OMG！”王亨利耸耸肩嚷道：“该拥抱的不拥抱，不该拥抱的老不放手，别当灯泡了！”

女同学们这才放开贺敏，将她推到薛烛面前，然后嘻嘻哈哈地和男同学们跑了。

薛烛伸出双臂，紧紧地把贺敏拥在怀中。

……

回到家中，奶奶听说贺敏好了，高兴地从木箱里拿出一个盒子递给贺敏。

奶奶说：“这是奶奶送给你俩的礼物，打开看看。”

贺敏打开盒子，一幅彩色的剪纸呈现在眼前：

只见两条绿色的小青龙尾巴缠绕在一起，像二龙戏珠一样，围着一颗龙宝石嬉戏。

贺敏红着脸，牵着薛烛的手，头靠在奶奶胸前叫了声：“奶奶。”

奶奶高兴地一把抱住两人，鼻子**着，酸酸的。

正在这时，薛烛的手机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