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地藏化城

大运河把鹅洲镇一分两半，河西的一栋建筑上飘扬着日本军旗。

渡口的一个老船工告诉雷森，那儿本是钱家大宅院，自从钱老板被筷子戳死后，钱家人都被日军关进了大牢，钱家大院已经被征用为日军的宪兵司令部。

雷森暗暗惊讶，日军去年占领鹅洲镇后，为了组织军力攻打南京，鹅洲镇上留守的只是一个班的日军。不到一年的时间，鹅洲镇上居然设立了日军宪兵司令部，这足以证明日军对这个水陆码头的江南小镇有多么重视，而且，留守的日军至少有一个中队。

王崇武简直就是把赤手空拳的雷森往火坑里送啊！

只不过，这并没有让雷森害怕，反而是激发了他的斗志。军统特训班练就的一身本领，正愁没用武之地呢！

“大爷，西岸怎么人影都不见，东岸倒是见了不少人呢？”

船工叹了一口气告诉雷森，鹅洲镇自明清以来，一直就是以东岸为中心的。现在西岸让凶残的日本人把守着，一般人谁还敢去那儿？恰巧淞沪会战时逃难来的外地人，也都聚集在东岸，所以东岸看上去是比西岸热闹。

雷森了解到，日本兵之所以没有对东岸的难民赶尽杀绝，那是因为维持会的程会长向日本人保证了鹅洲百姓决不会反抗日本人的统治。

望着船工所指的方向，雷森不禁感慨万千，

阳县沦陷时，鹅山小学正值冬季放假，因此，小学校内聚集了不少难民。别看这所学校规模不大，可名气却是不小。画画的悲鸿先生、瘦石先生以及上海滩赫赫有名的小K潘先生都曾是这所学校的教员。

也正因为如此，鹅山小学成了落难的各界名流的避难所。雷森因为用筷子杀过钱老板，认识他的人肯定多，容易在鹅山小学内被人认出。

要是他被人认出来了，对于新来的难民，日本宪兵肯定要加以盘查。这样一来，曾经杀过汉奸钱老板的雷森肯定要被押进宪兵司令部。

鹅洲镇本很繁荣，可经历过战争后已经一片萧条。旅馆已经关闭，唯一的一家也是日本宪兵经常巡查的对象。鹅洲镇上另一个难民收容所化城禅寺就成了雷森落脚的目标，在阳县沦陷时化城禅寺所经历的苦难重现在了雷森的脑海中。

佛度众生，何况是化城禅寺呢？

全中国敢称化城禅寺的也只有三家，因为只有地藏菩萨修行过的禅寺才可以冠以“化城”两字。只是鹅洲的百姓不喜欢这么文绉绉的名字，当地人都把它叫作“茅庵”。

据说是唐朝年间，化城寺一带本是一片荒地。某日来了一个相貌奇特的和尚，他在那一带瞧了许久居然不走了，就地利用树木和茅草盖了一个简单的棚子。和尚在茅棚里修行了三个月，突然有一天起身就往西北方向走，一直走到了九华山。

这个和尚，就是高丽国的王子金乔觉。在九华山修行近百岁时，金乔觉忽心血来潮召集众徒。谁也没想到那是金乔觉和他们永远的告别，在讲完经后趺跏圆寂。

金乔觉圆寂时，山鸣石陨，扣钏嘶嘎，群鸟哀啼，地出火光。他的徒弟按他的吩咐，把金乔觉的肉身置于函中，三年过后起出，金乔觉的尸身仍是颜色如生，兜罗手软，罗节有声，如撼金锁。

众人全都伏地诵经，一致认定金乔觉就是地藏菩萨在人间的化身，因此，从那以后，地藏菩萨又称为金地藏。

鹅洲的信众到九华山朝圣时，见到了金乔觉的肉身，这才惊知，那个在鹅洲荒地上修行的和尚竟然就是地藏菩萨。

只是没得皇帝的批奏，鹅洲没能敕建化城禅寺，只能在金乔觉修行过的地方盖了一座小小的庙宇。庙宇太小了，鹅洲人都不好意思叫寺院，幸好地藏菩萨对男女信众都是一样慈悲有加的，所以，这个小小的庙宇就被当地人称作了“茅庵”，到后来扩建的规模大了，才有了正式的名称“化城禅寺”。

化城禅寺的慧定主持慈悲为怀，在日军铁蹄践踏阳县时，慧定主持就下令大开山门，祈愿佛祖保佑受苦受难的百姓。

当时也有被打散的中国军人躲入了化城禅寺中，慧定主持口念阿弥陀佛，众生平等，他也一样庇护着那些已经没了武器的中国军人。

日军要搜查化城禅寺，慧定主持带着门徒拦在山门口不让日军进。日军虽然残暴，可他们中信佛的人倒是很多，一看到化城禅寺的名，就知道是地藏菩萨的道场所在，一时倒也没强行冲进去。

带队的小队长说他们得到可靠的情报，有中国军人混进了寺院，逼着慧定主持交出那些中国军人，不然，哪怕是菩萨怪罪，他们也要进去搜查，一旦查实，就将杀光所有在化城禅寺避难的人。

慧定主持宝相庄严，不停地诵着佛号，用自己的身子堵住了山门。

日军小队长冷笑着说道：“老和尚，要是地藏菩萨真的能显灵，我就放过你们。”

他本是一句戏谑之言，哪知道慧定禅师听到这话后，居然停止了念诵佛号，还真的日本鬼子赌上了。

只是他赌的是自己的性命，面对鬼子队长手中明晃晃的军刀，慧定主持说就算日本人杀了他，他也会尸身不倒，因为有地藏菩萨会在暗中护佑。

日本兵哪管这么多？残忍地一刀砍下了慧定主持的头颅。奇迹发生了，慧定主持的头颅滚落在弥勒佛祖神像座下，他的身子竟然站立不倒。

日本兵也迷信，这下可吓坏了，小鬼子一窝蜂地溜走了。小鬼子一走，慧定主持的无头身子才倒了下来。

慧定主持舍命救了躲入寺内的几百号人，这个故事迅速传递了出来，因此，外地来此的好多难民，也躲进了化城禅寺保命，还能勉强填饱肚子。

程老爷的维持会，不但给日本人办事，还在鹅山小学和化城禅寺内搭了凉棚施粥，战火中的鹅洲才能苟延残喘。

出于对慧定主持的敬重，雷森决定带着钱立章住进化城禅寺。

除了躲避日本宪兵的巡查，雷森还存了个私心。

虽然苏雅静是日本间谍，可雷森毕竟深爱过她。如今她已经死了，雷森也想在地藏菩萨面前上炷香以超度苏雅静的亡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