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春蚕：卧龙篇（二）人屠

回到李商的家中，他冲了冲身体，换好衣服，同时烧开了水，沏了一杯茶，递给我了。

我：对不起啊，我不太喜欢喝茶。

李（叹道）：唉，我知道，你喜欢喝奶茶，可这个茶，可是我和‘卧龙’诸葛亮在隆中时种的，从“那里”回来以前，我派人去采的，谢天谢地，多少年的战乱，那株茶树还在，其价值只怕那个马未都倾家荡产都买不到吧？你喝不喝？

我一下子噎住了，赶紧打开茶盖，由于存放的时间过长，可能已经有好几年了，茶色有点沉，可我却顾不上那么许多，赶紧抿了一口，一股令人难以言喻的滋味从舌尖流进了心脏！

不知道，是李商的话影响了我，还是茶叶本身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李：人与人之间的羁绊，有时候，远远超出了人，乃至神的估计。之前，我是不是和你说过，我穿越回太古时代，牺牲的是我的母亲除我之外与所有人的羁绊与记忆？

我点点头。

李：母亲死后，我原本以为，当我牺牲了这份羁绊，父亲便会完全忘记，心安理得开始新的爱情、新的婚姻，不会再天天醉酒糊涂，终日沉浸在丧妻之痛中醉生梦死，要是这样，结果也不是很坏。可是，我大错特错了。

我：为什么？

李：纵然大脑、心灵已经忘记了母亲，可是，父亲对母亲的爱与眷恋却深深镌刻在他的每一块肌肉、每一个细胞中，这些印记从身体侵入灵魂，终日让父亲深受折磨、伤心欲绝，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么伤心，但他却无法走出这对他来说莫名其妙的悲恸。

唉，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纵然，早已忘记了母亲，可这份爱，以及这份爱带来的巨大伤痛，仍然让父亲如行尸走肉般活着，两年后，由于纵酒过度，父亲死于肝癌。

我：啊？!唉……

李：在父亲去世前，看着在ICU奄奄一息的他，我深感自己罪孽深重，我是个不孝子！我是个罪人！我不配做他的儿子！于是，我大喝一声，再一次利用自己和父亲的羁绊，逃避了这个无限遗憾的现实，来到了另一个时代——东汉末年，开始了自己自我放逐的旅程。

由于受到了严重的刺激，或者说，我没有足够的勇气面对自己一塌糊涂、肝肠寸断的过去，我一度失去了记忆，漫无目的地游荡在那个多灾多难的大地。由于连年战乱、瘟疫横行，此时的中原大地一片凋敝，“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

我：是的，我读过历史，从东汉末年至三国，由于天下大乱、军阀混战、惨烈天灾、瘟疫肆虐，无数活生生的百姓成为了冰冷的白骨，人口从6500万锐减到1000万，五分之四的人死于非命！

李（长叹）：是啊……失去记忆的我，风餐露宿、不知所谓地漂泊着、浪迹着，有一天，我到达了今天山东、江苏、安徽的交界处，在当时，这个地方叫徐州，是东汉十三州之一，原本安宁富饶的徐州，如今正在遭遇一场前所未有的兵燹！

公元193年，在一个月黑风高的秋夜，一群官兵打扮的人，偷偷地摸进泰山郡华县、费县之间的一户农庄，他们手中的利刃在一片漆黑中闪烁着令人害怕的寒光。随着带头的一声令下，士兵们纷纷动手，一声声男女凄厉的惨呼划破夜空、此起彼伏，但很快，又陷入了可怕的沉寂。

不多时，这群杀人的官兵带着洗劫来的大笔财宝，放火烧了农庄，火光照亮了他们沾满鲜血的脸，为首的是当时徐州牧陶谦手下的都尉张闿，而他杀人劫财的对象，就是曹操的老爹曹嵩。

此时的曹操，在兖州一带正如怒马狂飙、急速扩张。他先是在东郡大败于毒、白绕、眭固、於扶罗等少数民族头目，随后又出任兖州牧，率军大破盘踞青州的黄巾军，获降卒三十余万，人口百余万。曹操收其精锐，组成军队，号“青州兵”。同时，求贤若渴的曹操四处招揽人才，他文有荀彧、荀攸、程昱、郭嘉等，武有夏侯惇、夏侯渊、曹仁、曹洪、典韦、李典、于禁、乐进等，可谓人才济济、兵强马壮，崛起成为令天下英雄侧目的“新贵”。

也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曹操修书回谯郡（今安徽毫州）老家，让其父曹嵩来兖州享福。当曹嵩动身前往，途经徐州之时，徐州牧陶谦为了巴结曹操，热烈欢迎了曹嵩一行的到来。此时的陶谦，已经被用兵如神的“陆战猛虎”曹操打怕了。半年前，他自以为曹操根基未稳，是可以欺负的“软柿子”，于是派兵攻入兖州南部的任城。结果呢，任城没拿下，却被曹操反手攻克徐州十余城，偷鸡不成蚀把米——亏大发了。

所以，见势不妙的陶谦迫切希望通过拍曹嵩的马屁，修复自己和曹操的关系。在好酒、好菜、“**套房”招待了曹嵩之后，又派都尉张闿率两百骑兵护送。

然而，令陶谦没想到的是：他却被这个叫张闿的人渣坑惨了。

这个张闿，原本就是土匪出身，干惯了打家劫舍的勾当。本来嘛，作为一个经常跟钱打交道（没本买卖）、见过点儿世面的“手艺人”，张闿也不是那种见到点钱就走不动道的人。可问题是：曹嵩这货实在太有钱了！

我：他多有钱？

李：汉灵帝时代，朝廷卖官鬻爵，曹嵩曾买过“太尉”的官衔，太尉是什么你应该知道，相当于现在的国防部长！曹嵩花了整整一亿钱，天知道这老头哪里来这么多钱！而他这回搬家，自然是带了全部的家当——整整一百车金银珠宝！

看着这富得流油的老不死大摇大摆地穿州过省，张闿的心里早已倒海翻江：自己一辈子……不对，是十辈子都赚不了曹嵩的一车金银，可眼前有一百车！一百车啊!!!这得他多少辈子才能赚到？怕是活到今天，他都赚不到吧？

张闿文化程度不高，算不了这么复杂的数学题，但有一点他很清楚——送上门儿的钱，不抢白不抢！“零元购”的机会，不“Go”白不“Go”！

于是，在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把曹嵩一行杀了个鸡犬不留后，张闿带着这一大笔不义之财，逃到淮南过起了“豪车美女海景房”的逍遥日子，留下了大祸临头、悔得肠子都青了的冤大头陶谦。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曹操本来就是“宁我负人，毋人负我”的主儿，你不惹他，他还想找你的晦气。张闿杀了他爹，然后拍拍屁股跑了，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于是曹操把满腔的怒火全部发泄在陶谦头上——这回你陶谦就是不说曹操，我曹操都到了！

满腔仇恨的曹操，率领十万大军，凶神恶煞、凶焰冲霄地杀向徐州。本就是魂飞天外的陶谦，根本无力阻挡这样一支杀红了眼的虎狼之师，很快，彭城、傅阳、虑、睢宁、夏丘等地相继陷落。曹军到处如蝗虫过境，进行了惨无人道、惨绝人寰的大屠杀。几十万百姓死于刀下，尸体堵住了泗水，河水为之不流！曾经人烟稠密的城镇，全成了遍地骷髅的鬼城！而这，都是我亲眼所见！

我（震惊）：想不到，在历史上，雄才大略的政治家、军事家、文学家魏武曹操，竟然有这么不堪的一面！

李：唉……平心而论，曹操的确是中国历史、乃至世界历史上罕有的英雄：雄才大略、天纵英才。但是，不管是谁，不管多么巧舌如簧、天花乱坠，都无法为曹操残忍、暴虐的性格缺陷辩护，都无法为他犯下的累累罪恶开脱。他的罪行即便是放在今天任何一个国家，也足够以“反人类罪”被绞死。

你报仇、我们可以理解：君子报仇，天经地义。你攻城略地，我们也可以理解，毕竟乱世之中，谁枪杆子硬谁就有理，况且徐州乃战略要地，得之者就可以控制北抵山东、南到江淮的大片土地，但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何辜？那些没有任何战斗能力的老幼妇孺何辜？

一个人要是连基本的善恶好坏都不辩，这与禽兽何异？我不知道现在有多少人喜欢曹操、讨厌刘备，但我知道：当年那些全家都被曹操杀光的徐州人，对曹操只有深入骨髓的切齿痛恨。这也是为什么，当后来刘备逃出许都，重回徐州，徐州人民二话不说，跟着刘备继续怼曹操！

而在这些痛恨曹操、惨遭屠杀的幸存者中，就有后来名动天下、彪炳千古的“卧龙”诸葛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