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章 希望（下）

我可亲、可爱的后人：

或许，你功成名就、名利双收，在事业的巅峰尽情享受成功的喜悦；

或许，你运气不佳、屡战屡败，在人如潮水马如龙的天下怅然嗟叹。

你们或许是平常人，或许是非常人，但有一点是相同的，当你看到这封信时，一定健康、茁壮地生活在父亲口中那个越来越好的时代。

这一点，其实已经超越了许许多多人了。

我们这一代，不断在努力，不断在失败，我和我的朋友们，矢志不渝想入仕为官、力挽狂澜，改变“安史之乱”后逐渐倾颓的时代，可事与愿违，正所谓“大厦将倾，一木难支”，西风落叶，岂是人力所能挽留？藩镇割据、宦官擅权、流民动乱……各种戕害社会稳定的因素愈演愈烈，几度“中兴”在即，又是几度风云巨变，唉……我不知道路在何方、希望在何方。

时来众人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

朝廷上，“牛李党争”已成水火，党同伐异、铲除异己的行为，正剧烈地内耗着国家的元气。朝廷上的官员提拔别人，不看能力，不问才华，只看你是什么出身、什么派系，党同伐异，蝼蚁当朝！我不愿同流合污，所以不被任何人重用，在朝廷上不过是一介小吏，做着抄抄写写的工作。我原本想成为诸葛亮、商鞅那样改变历史的传奇，可现实却是——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故虽有名马，祗辱于奴隶人之手，骈死于槽枥之间，不以千里称也！

于是，为了改变现状，我一度离开曾经无限繁华，如今死气沉沉的长安，我登上东去的客舟，十年宦游，在各大节度使麾下做幕僚，可他们，大多做着裂土封王、独霸一方的美梦，根本不把“天下兴亡”放在眼里，而我在他们眼中，不过是写文章的工具、收赋税的奴才罢了。在他们手下，我看见人民饱受苦难，节度使凶残的官吏们，用**和刺刀，夺走了他们手中最后一个铜板，去积累军备、豢养武装，把自己的野心“变现”。

我的父亲，曾经凭借自己的雄才大略，缔造了千古盛世；又凭借自己的文思泉涌，成为了一代才子。

达则兼济天下，隐则纵横文坛。嘿嘿……当儿子的我，却一个都没做到，快四十岁了，依旧一事无成，我头发掉了、肚子肥了，人也变丑了，可老爹他却依旧是丰神俊朗的青年，娘亲也还是那个倾国倾城的美人，你说气人不气人？

当父亲他告诉我，一旦我跟他回到未来，那么，我也可以同他现在一样，不会老、不会死，有用不完的时间、用不完的机会、用不完的……我知道，我都知道。

可我更知道：我不能去。

原因说来很可笑：那个时代再好，都不是我的时代，都不是承载了、撕碎了、孕育了我无数爱恨、无数命运、无数梦想的这个时代。

这个时代不完美、不好看、不幸运，就像人到中年的我——不完美、不好看、不走运。

可当我走过四十年沉郁顿挫的人生，回过头再看，写满的不是遍地荆棘、风霜雨雪，而是我对于追逐人生、奉献时代、经世济民的无限热忱、无限努力！

纵然到了今天，这份热忱与努力依然没有变！

我更相信，在这个不完美、不好看、不幸运的时代，依然有许许多多的人，在披荆斩棘、爬冰卧雪地努力、奋斗，纵然经历了无数的背叛、无数的不公、无数的痛苦！

我，没有资格抽身退出。

如果，每一个面对苦难的人，都选择去逃避，那么，对于那些勇于面对的人而言，是一种极度的不负责任。如果，我的理想没有办法实现，那么，就让理想通过我得以实现！我相信，终有一天，会有人站出来，踏着我们的早已无存的尸骨，去终结乱世，迎来曙光！

父亲啊，你常说，很多人参透了“天命”，却没有参透“天道”，儿子，如今参透了吗？

这些，不过是一个人生的失败者，对于自己这四十年来的失败人生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感悟，我的后人啊！希望，我的人生、我的感悟能够成为你的人生道路上那点微弱的烛火，告诉你——因何而生，为何而战！

世间花叶不相伦，花入金盆叶作尘。

惟有绿荷红菡萏，卷舒开合任天真。

（没有落款、没有署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