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撤离，桂军断后，殊死抵抗进犯日军

二十三

断后，争得时间就是赢得生命。11月21日，在吴兴城郊八里店阵地上，夏国璋再一次作坚守动员。上海沦陷，许多人思想产生动摇，特别是松江失守后惧战情绪在蔓延。这是一次没有期限的断后，没人说要阻击到哪一天。按正常理解，一是鬼子退了任务就完成了，可眼下看来这似乎不可能。11月5日，他奉命来到吴兴，半个月时间又是减员过半，而眼前的鬼子又是新登陆的后援部队，十分强悍；第二种情况，那就是鬼子突破防线阻击失败撤出战斗……他不敢往下多想。他只记住人在阵地在的军人信条。他说，大部队在撤离、工厂在撤离、学校在撤离，鬼子冲过去那就是大屠杀。弟兄们，咬牙，再苦再难也要忍，皱紧眉毛当赢人。516旅旅长苏新民少将、1032团团长马伟新中校、1026团团长韦健森中校纷纷表态人在阵地在。夏国璋说，战初，鬼子在吴淞口登陆，西进嘉定企图迂回包抄，可他们在罗店遭遇顽强抵抗，松井石根不得不改变路线，三个师团重点进攻蕰藻浜，同样，铁三角拖住了他们。如今，鬼子第10军登陆，也是迂回包抄，企图切断我国军民向内地撤离的路线。弟兄们，能让鬼子得逞咩？大伙回答，不能！

10月下旬以来，日军投入“特二十四榴”大炮，口径305毫米射程一万二千米。这是日军的秘密武器，第一次投入淞沪战场。中国军人面临着灭顶之灾，悲壮，只有悲壮！说是上了战场，可很多官兵连鬼子长成啥样都没见着人就没了。

马伟新说，难怪，我集团军组织大反攻，敢死队一万多人一夜之间就报销了，原来萝卜仔有魔弹。苏新民说，240毫米就够受了，还搞个305毫米的大家伙上来。

当时，中国军队只有一些口径七十五毫米射程不到两千米的山炮和一些迫击炮，数量不多且基本上是北伐时期购置，根本就不是一个等级。日军有航母舰群，可远程炮轰可飞机轰炸，会战一开始就牢牢掌握住了制空权，实力极不对等，哪里扛得住？但扛不住也要扛，扛得一时算一时。夏国璋说，从江桥镇出来，我们的任务就是断后。虽然松江失守，我们孤军抵抗，但无论如何也要咬紧牙关，直到撤离命令到来。

每分钟都关系到无数人的生死，这一点夏国璋明白。他的任务，就是挺在八里店桥至升山的阵地上。带过来一个旅，如今剩下的满打满算也就一个团了，怎样坚持？这点人还经得起几颗炮弹？他必须思考，必须不断地寻找避开重炮的法子，除了深挖战壕除了单兵坑稻草人，还能有啥法子？

天亮，炮轰。在两辆坦克的掩护下一个联队的鬼子朝东升阵地冲来，褚兆月上校率1031团六百多人进入阵地。

吴兴，地处太湖南岸的平原地带，东升阵地则在平原边缘。那里的一片高低起伏的馒头山。

褚兆月说，四行仓库，414人在谢团长的带领下坚守了一个星期，靠的是哪样？官兵们答，宁愿死不退让。褚兆月说，对，谁怜爱国千行泪，说到倭奴气不平。打仗，就是要有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英雄气概。

鬼子进入射程，1031团开枪抗击。

坦克，是流动的钢铁堡垒、冲锋陷阵的尖刀。枪弹打到上面，如同鸡蛋砸在石头上，挠痒痒都不如。坦克开枪**，碾碎简陋的工事，掩护着身后的鬼子兵冲锋。1营3连李达余上士怒吼，萝卜仔，老子同你拼了!抱起一个炸药包，他迎着枪林弹雨冲上。中弹倒地，就在坦克碾压上来的一瞬间，他翻滚向前拉掉引爆索，“轰！”，惊天动地一声巨响，尘土冲天，坦克抛起半尺高。

李达余牺牲。端着刺刀，战士们呼叫着扑向躲在坦克后面的鬼子。面对不要命的冲锋，鬼子胆怯纷纷后腿。

飞机飞来，轰炸，尘飞土扬。

褚兆月扛起机枪，朝俯冲而来的飞机扫射。敌机扔下两颗炸弹拉起机头飞走。褚兆月被弹片击中，胸腹鲜血涌冒。特务排排长王本文少尉呼叫，快来人，团座受伤了！众人上来，包扎。褚兆月睁开眼骂，散开，隐蔽！王本文说，团座，敌人退了！褚兆月叫，一营长！王本文说，一营长重伤了。褚兆月叫，二营长三营长！3营长胡顺舟跑来说，二营长阵亡了！褚兆月说，我——我不——不行了，你指挥！胡顺舟两脚并拢敬礼，是！褚兆月说，快——快去。胡顺舟说，王本文，你送团座下去。褚兆月说，我——我不——不行了。留力气抢——抢修——话没说完人咽气了。

鬼子冲锋，胡顺舟带领大刀队冲出战壕，杀向鬼子……

八里店石桥阵地前面数十里，是一望无际的太湖平原和小运河河网，也是无险可守。连日来，中国守军凭着临时开挖的战壕和单兵坑一直在抵抗鬼子进攻。

飞机扔炸弹，阵地上“轰轰轰”炸响，一个盘旋，飞机飞回低空扫射。1026团团长韦健森中校抱起机枪，射向飞机。马伟新叫喊，韦团长，趴下趴下。韦健森答，我要为弟兄们报仇。马伟新上来扑倒，骂，报仇也不是这样。飞机飞走。韦健森骂，萝卜仔你也怕死？马伟新说，174师打没了，1026团没剩下几个，你要留点种子。韦健森说，王师长带特务连冲出去了，不用**心。马伟新说，你帮我们解救了大刀营，我们已经很感谢了。部队打乱了，你跟我们转到吴兴，这里你没任务，你可以撤离。韦健森笑，排外？都是老广，看你能推我去哪块？马伟新骂，做好不得好烧香惹鬼恼。正说着，炮弹纷纷落下。韦健森丢了机枪，飞身将马伟新扑倒。炮弹爆炸，韦健森中弹牺牲。

1032团战士冲上前沿阵地。马伟新说，韦团长救了我。夏国璋、苏新民、岑小可等脱帽默哀。夏国璋说，送下去好好安葬。

马伟新抱着韦健森走向后方。

“呜——”呼啸声传来，鬼子又开始**。夏国璋呼喊，撤，快撤！战士们纷纷撤离，或撤往二线三线，或躲入单兵坑。炮弹落下，一些来不及躲避的人被炸飞。

炮火延伸，夏国璋马伟新苏新民带领战士们沿战壕奔赴一线阵地。举起望远镜，观察。夏国璋问，搞什么名堂？马伟新问，鬼子没冲锋？夏国璋惊叫，假延伸，快撤！战士们纷纷撤离。炮弹落下，阵地上四处开花。夏国璋被炮弹击中，血肉模糊。马伟新叫喊，师座师座！苏新民伸手到鼻尖说，没气了。

夏国璋，1896年生，广西容县人，方脸白面的客家帅哥。祖上南迁，可千年百来其家族依然保留中原古音和风俗习惯，家邦情结深厚。他的身上既有中原人的优秀基因，又有南方人的机智灵巧。湖北法政大学毕业，历任科长、团长、旅长、副师长等职，时年41岁，追赠陆军中将。2014年9月1日，列入民政部公布的第一批三百名著名抗日英烈名录。

在六辆坦克的掩护下，一个联队的鬼子攻来。苏新民高喊，拼了！他带领一百多人拎着炸药包朝坦克冲去。鬼子扫射，战士们纷纷倒地。一个战士爬上坦克，可盖子打不开没法投弹。一梭子弹射来，战士中弹跌落地上。他翻滚，死力将炸药包扔进坦克地下，爆炸，与坦克同归于尽。苏新民喝令，二梯队，上！岑小可与一百多人身披湿漉漉的棉被冲出。苏新民将岑小可拉住，你不能去。岑小可说，我炸过坦克我懂。苏新民说，你是伤兵。岑小可说，轻伤，早就没事了。苏新民说，你是510旅文书，你出院找不着部队赖上我们。岑小可说，哪里有鬼子哪里就是战场。

一百多人身披浸透煤油汽油的棉被朝鬼子坦克冲去。鬼子不明就里，还以为中国军人用棉被遮挡子弹，讥笑。鬼子开枪投弹，中弹的棉被燃烧。战士们向前猛扑，纷纷将燃烧的棉被塞进履带抛上坦克……几个翻滚，岑小可跳上一辆坦克，将棉被抖开盖在坦克上。一梭子弹打来，他中弹，勉力拉响手榴弹，“轰！”的一声棉被燃烧……身上着火，跳下，不断翻滚，他终是没能滚出火海……

炮轰覆盖，鬼子冲锋，占领八里店。

阵地上，鬼子在欢呼万岁。

日军第6师团师团长谷寿夫中将在参谋人员的簇拥下来到战场，站在夏国璋遗体前，他脸色阴沉，骂，八嘎！第11旅团长坂井德太郎少将手举战刀挥舞制止，阵地安静。谷寿夫说，他是个将军，敢打敢拼，武士道大大的有。坂井德太郎答，哈依。谷寿夫说，打败他的不是你们，是飞机大炮。丢了阵地，可他赢得了精神。我们要打掉的就是这股精神，不摧毁他们的抵抗意志你就无法征服这个国家。坂井德太郎低头弯腰，哈依。谷寿夫说，他值得尊敬。说完，两脚并拢，立正，敬礼。

坂井德太郎立正敬礼。

尾声

邓布福躺在担架上，黄耀祖护送。他们同大军一道撤离。李文秀、李玉品在路边的芦苇丛下撩水洗脸。黄耀祖招呼，走啰走啰，**摸摸当心掉队。邓布福抬头招手，嫂子快些，去南京路还远呢。李文秀答，马上就来。

腰挎盒子炮的李玉品站起。清水洗过的脸庞白里透红，像一个熟透了的苹果。一场炮火洗礼后，这个姑娘显得更灵秀更威武。托尼钢盔、黄布军装、武装带……一副戎装裹出了她的飒爽英姿。李文秀过来说，走吧，别臭美了。李玉品爽声答，走，到南京去！

历时三个月，败了，但这场会战打出了中国人誓死反抗外敌入侵的坚强意志，粉碎了日军三个月灭亡中国的狂言。会战中，中国共投入78个师、10个旅和7个炮兵团，还有保安团、教导队、税警团等，总兵力80万，部队伤亡人数不少于25万，其中有15位将军殉国，中下层军官不计其数。

让我们向那些冒着敌人炮火冲锋的先烈们致以崇高的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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