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飞扬跋扈为谁雄

1948年的夏天来得格外得早，才刚刚到七月，南京便早已酷热难耐。在地底蛰伏了数年之久的知了，此时爬上了高高的梧桐，唱起了盛夏的欢歌。

然而，相比于可以饱饮树汁、蜜里调油的知了来说，人的境遇就难熬了许多。自从共军中原野战军千里跃进大别山以来，几百万厉兵秣马的共军部队以此为契机，彻底杀出了内线，反客为主，把战争扭在了国民党统治区来打。

要知道，战争不光是前方的血流漂杵、将士用命，更是世界上最烧钱的东西。本来，蒋介石并不想拖垮国统区的经济，这才有了全面进攻、重点进攻，再加上日本顾问冈村宁次献上的“杀光、烧光、抢光”的“三光”政策，就是为了“以战养战”，通过消耗共军所谓“解放区”的资源，把共军压在他们的地盘，流光他们最后一滴血。

可如今，由于陈诚、顾祝同根本不相信共军会效法魏延的“子午谷奇谋”，冒着全军覆没、葬送数十万大军的危险，从黄河北岸孤注一掷，千里南下，不要后方、不怕牺牲、一举破局，也终于让饱受战火煎熬的解放区百姓有了**之机。这下，刚成为中华民国总tong的蒋介石，也终于为自己轻信陈诚、顾祝同，没有采纳藤原龙之介的建议，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这大半年来，随着战争的持续拉锯，轮到蒋介石的日子不好过了。

“哎呀，凉快，真凉快。”甫一进入保密局毛人凤局长的密室，藤原龙之介就笑了，“保密局当真是实权部门、要害部门，要知道，如今物价飞涨，电费也跟着水涨船高，如此酷暑，老百姓也舍不得开电扇，只能咬牙苦熬。即便在国防部，也只有副部级或者二级上将以上的人，才有资格用这个威廉斯·开利博士发明的空调了……空调好啊，要是将来普及到民间，也是项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事业啊。”

“公爵客气了。”素有“笑面虎”之称的毛人凤也是面带微笑，“您虽然在国防部挂着作战部中将副厅长的官衔，可从蒋总tong以下，从没有人当您是一个在国民政府中俯拾即是的中将，而是足以决定战局的大才！等您回去，我就把这间房子的空调系统拆下来，给您的办公室装上！”

“哈哈哈……毛局长说笑了。”藤原龙之介大笑，“在下亡国之徒、败军之将，当不得蒋**如此的器重啊！能有口饭吃，有口酒喝，余愿足矣！”

毛人凤摇摇头，真诚地说：“平心而论，国民政府虽然取得了抗战的胜利，但蒋总tong心里明白，这场仗赢得着实惊险。倘若，日本军部能够采纳您和石原莞尔的建议，在占领东北后花大耐心经营，以其丰沛之矿产改良军备、十年生聚。即便是对华作战，也要步步为营、多管齐下，而不是仅凭武力、狼吞虎噬，更不会贸然对美苏开战，最终，让日本从‘一战’的战胜国，世界首屈一指的大国变成美国的附庸。公爵阁下，日本虽然败了，可您并没有败。”

“是啊。”藤原龙之介坐了下来，淡淡地说，“就像这次的大别山一样，可惜了。”

“嗐！往事不可谏，来者不可追！”毛人凤苦笑着摇了摇头，“我们还是把握住当下的好……对了，公爵阁下，您知道这间密室的来历吗？”

藤原龙之介闻言，饶有兴趣地环顾四周，笑了：“嗯……早有耳闻，这是当年戴笠局长效法希特勒所建造的，当初，希特勒给手下布置任务，喜欢在一间没有窗户、没有装饰，只有最简陋的桌椅的密室中，出我之口，入汝之耳，密不透风！而戴局长的这件密室，原本是没有空调的，而戴局长的军衔那时仅仅是少将，更没有这个资格，但当抗战胜利后，由于军统在抗战期间出生入死，立下了汗马功劳，所以蒋总tong特批：军统，也就是现在的南京保密局所有部门全部装上空调。”

“哈哈哈……正是！不过呢，与其说，保密局的空调是给人用的，不如说是给机器用的，各种国外进口的最精密的电台设备，也更加娇气。人受委屈忍忍就行，可机器一受委屈，那可就罢工啦！”毛人凤抚掌大笑，“然而，您还有一点不知道。”

“愿闻其详。”

“十一年前，就在这里，那个时候，您的中国师弟、老对手郑龙郑云桥还是一个少校，奉召来到军统，接受了刺杀大汉奸吴顺华的任务，从此一鸣惊人、一飞冲天！不仅是和您，他和我、已故的戴局长都是亦敌亦友的知己良朋！钢刀归钢刀，兄弟归兄弟！”毛人凤豁然站起，原本隐忍恭顺的他登时豪情万丈，“唉，痛饮狂歌空度日，飞扬跋扈为谁雄？尔来十一年矣！”

说罢，毛人凤从桌子旁的小冰箱里取出一瓶伏特加酒：“当年，给郑龙壮行的伏特加，戴局长送给了郑龙，那可是当初苏俄帮助我们筹建黄埔军校时，苏俄顾问送给校长的，一共有六瓶，Stolichnaya，全球闻名！校长送给戴局长其中两瓶。如今，时过境迁，存世的估计只有这一瓶了，近三十年的酒龄，好酒，好酒啊！”

智谋深沉的藤原龙之介闻言，也不禁两眼放光：“就冲着它的酒龄，就冲着它和毛局长、郑师弟的渊源，这酒……要喝！要喝啊！”

毛人凤大笑，取出两个颇有日本风格的冰川纹玻璃杯，拧开瓶盖，一股馥郁的酒香让二人心旷神怡。

“妙……妙……”藤原龙之介闭眼细嗅，“冰镇之下，再加上三十年的积淀，百炼钢化成绕指柔，原本暴烈杀伐的酒气变得沉郁柔和，又如伏尔加河的水一样深邃潋滟，隐约带着西伯利亚平原风雪的清澈与谷物的香气，好！好！好！”

说罢，藤原龙之介接过酒杯，一向喜欢细品，最讨厌郑龙式豪饮的他，竟然一饮而尽！

毛人凤大笑，也一饮而尽，把酒杯拍在桌上：“公爵阁下不愧是饮酒的行家，伏特加是只适合豪饮的酒，俄国老毛子甚至喜欢对着酒瓶，把一斤的烈酒牛饮入肚，来来来，再来！”

藤原龙之介笑着点头，又喝了一杯。毛人凤继续给藤原龙之介斟了一杯，藤原龙之介也不客气，继续干了下去。

“哎呀！”毛人凤惊叹道，“想不到公爵您不光剑术通神、智虑绝人，就连酒量也如此过人！如果说，郑云桥喝酒与处事，充满了挥斥方遒的豪气、侠气，那么公爵您就是皇族之气、贵族之气。”

“毛局长过奖了。”藤原龙之介淡然一笑：“就像当年戴老板和您请郑云桥喝酒一样，相信您今天找我来，不光是为了喝这三十年的伏特加吧？”

“来来来，事情嘛……是有得谈的，但要先干了这杯酒，就像咱们浙江老家的货郎，路边一碗酒，喝完还要赶路，蒋校长、蒋总tong这条路，我毛人凤已经走了二十多年了，说不定，还要再走二十年。”毛人凤爽朗地大笑，继续给酒杯满上伏特加，“不过，再大的事，再远的路，也比不上咱们手中的——酒！”

“哈哈哈哈……好！说得好！”藤原龙之介抚掌而赞，“想不到毛局长在外面深藏不露，竟有如此豪情，藤原佩服！难怪郑云桥如此英雄，能和你相交契阔！来，一壶浊酒喜相逢，喝！”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