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与尔同销万古愁

“云桥，快十年了！”

廖耀湘翻身下马，看着英武逼人、笑容灿烂的郑龙，朗声大笑，双手握住了郑龙的手。

“学长，十年不见，身手依旧啊！”郑龙也双手紧紧握住廖耀湘双手，四手相合，动情地说。

“云桥！云桥！”

一阵高昂而深情的呼唤声，与郑龙在昆仑关下一同出生入死、纵横狼烟的生死之交郑庭笈将军也疾驰而来，马未停，人已落地；人未停，双臂已展，用力地抱住郑龙。

“云桥！想死哥哥了！”

廖耀湘也抱住了二人，三人纵情大笑，响遏行云，震撼天地。

“边叔，怎么回事？”拿着酒和桌椅的五名战士，在178师师长边尚武和郑龙秘书赵小川的带领下陪同前来，赵小川好奇地低声问道，“仗都打到这个份儿上了，司令怎么还和敌人称兄道弟，没有受到一点儿影响？”

“你啊，太年轻！”边尚武的眼睛也湿润了，“所谓军人，各为其主，效死沙场，刀剑相对，这是尽忠。但尽忠永远也不影响彼此间并肩作战的生死情义，这种情、这种义，就是战友！永远的战友！纵然是在沙场上针锋相对、毫不留情，也依然可以度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

“来！”郑龙一招手，边尚武、赵小川迅速带着战士摆好桌椅，两大坛美酒撕开封坛，浓郁的酒香立刻让所有人胸襟大快。

“南台酒！”廖耀湘一拍大腿，“这可是广东的特产啊！留学法国时，我最馋的就是喝不到在黄埔经常喝到的南台酒哇！”

“哈哈哈，我当初偷偷藏了一瓶，被当时的教导队长吊起来打了半个钟头。”郑庭笈说道，三人哈哈大笑。

“亲不亲，故乡味。”郑龙在三个酒碗中倒满酒，“黄埔就是咱们的第二故乡，我进校迟，那时候学校已经迁到南京，但校里的教官仍然常喝它、常说起在黄埔激荡之风云，我也是心向往之啊！来，敬当年的岁月！”

“干！”三人异口同声，一饮而尽，随即大笑。

“唉，当年的岁月……真好啊……”廖耀湘抹着眼泪，“同学们之间，都可以有自己的思想、自由地争论、自由地探索，哪怕为了自己的信仰吵一架、打一架都没有关系，打完了，依旧是生死与共的好兄弟！”

“可惜，清党之后，国共分道扬镳，好多曾经的战友，都成为了你死我活的仇敌，唉……”郑庭笈长叹一声，“曾经，我的身边也充满了那些为理想、为信仰百死不悔的仁人志士。可不知道什么时候……这样的人越来越少了，那些蝇营狗苟、腐化堕落的人越来越多，庙堂之上，朽木为官，殿陛之间，禽兽食禄；狼心狗行之辈，滚滚当道，奴颜婢膝之徒，纷纷秉政！而那些为了信仰可以付出一切、为了忠义不惜抛头洒血的铮铮铁汉，反而成为了人人避之不及的异类！”

说罢、郑庭笈不禁激动地浑身发抖：“你看看现在南京、上海，还是我们东北，他妈的‘五子登科’，金子、房子、车子、票子、biao子！陈诚到了东北，都干了些什么？!卖官鬻爵、**，上有所好、下必甚焉！直到败光了咱们党国二十余年筚路蓝缕得到的基业！他当年，也是血战日寇的英雄，怎么变成了如今这个鸟样，就因为东北和他没什么关系，于是大肆捞钱、以填欲壑，妈的，崽卖爷田心不疼！”

郑龙已经又给他们斟满酒，边倒边安慰说：“老兄弟，咱们都是从昆仑关前千难万险活下来的幸存者，经历了抗战的峥嵘岁月，还有什么放不下？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可惜……无论胜、还是败，无论兴、还是衰，咱们的老长官戴安澜师长，是看不到这一天了。”

说罢，郑龙、郑庭笈、廖耀湘三人不禁凄然、肃然、怆然！戴安澜是中国第一支机械化军——国民革命军第5军第200师师长，1939年12月7日，蒋介石决定发动“昆仑关战役”，12月16日，第5军军长杜聿明召开团长以上军事会议，布置对昆仑关之攻坚战，制定了“关门打虎”的包围全歼战术，命令以戴安澜第200师、郑洞国荣誉第1师正面主攻昆仑关。1939年12月18日凌晨，反攻战斗打响，戴安澜指挥第200师与荣誉第一师开始攻坚，至夜晚，荣一师攻占了昆仑关附近的几个高地，第200师攻占了653、600两个高地，并一举攻占昆仑关主阵地。在之后的昆仑关保卫战中，郑龙的特别行动队和郑庭笈团浴血奋战，大部分人血洒疆场。

12月31日，中国反攻军队肃清了昆仑关全部残敌。打扫战场时，在日军旅团长中村正雄尸身上搜出了一个日记本，该旅团长在战死前写到：“日军第5师第21旅团之所以在日俄战争中有‘钢军’称号，那是因为我的顽强战胜了俄国人的顽强。但是，在昆仑关我应该承认，我遇到了一支比俄国军队更顽强的军队。”戴安澜指挥的第200师因在昆仑关战役中战功卓著，全师受国民政府集体嘉奖一次，参战人员提薪饷两级。师长戴安澜因指挥有方和重伤不下火线，荣获四级青天白日宝鼎勋章一枚，被蒋介石称赞为“当代之标准青年将领”。

只可惜，在之后的远征缅甸中，由于英军一溃千里，中国军队独木难支，被迫败走野人山。被日军机枪打伤腹部的戴安澜，伤势日重，于是吩咐卫士整理衣冠。1942年5月26日下午5时，戴安澜伤重去世，享年38岁。官兵按照戴安澜的遗愿，将他的遗体轮流抬回国内。戴安澜在写给妻子王荷馨的遗书，说：“现在孤军奋斗，决以全部牺牲，以报国家养育！为国战死，事极光荣！”

1942年7月31日，在广西全州，上万人为壮烈殉国的抗日英雄戴安澜举行隆重的安葬悼念仪式。

郑龙、郑庭笈、廖耀湘不约而同站起身来，面向西南方向，将碗中的酒默默洒在地上。

他们知道，分离的时候到了，这场战争，不仅关乎他们的生死荣辱，从某种程度上，也影响这中国的命运。再见之时，必然有一方成为阶下之囚，但作为军人，为了领袖、为了信仰、为了自己所坚信的中国之未来，放手一搏、不留遗憾，既是对对手的尊重，也是对自己戎马生涯最好的回答！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郑庭笈仰天而叹，引吭悲歌。

“君不见，高堂**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廖耀湘接着高声吟道。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郑龙太息而歌、伸展猿臂，一把拎起酒坛，直接痛饮了起来，然后，豪迈地把坛子递给郑庭笈、廖耀湘。

郑庭笈、廖耀湘先后接过，仰头痛饮。

“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随着《将进酒》的余音，国共双方的重炮发出了惊天动地的怒吼，廖耀湘、郑庭笈率领二十万大军，朝着郑龙防守的黑山、大虎山展开了最后的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