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改弦易辙

“是郭厅长吗？请进。”

郭汝瑰还在谢春雨办公室十步之外，谢春雨的声音便若有若无却分外清晰地传了过来，郭汝瑰的心中不禁一凛。

“十步之外能听出我的脚步，春雨兄，深藏不露啊。”

郭汝瑰推开门，办公桌前的谢春雨起身，笑着请他坐下。

“徐蚌会战的计划已经定下来了。”郭汝瑰从公文包里取出一沓厚厚的文件，递给谢春雨，可谢春雨并没有接，而是微笑看着他。

“想必……共军的总部，他们也正在读这份计划吧？”

郭汝瑰眉头一皱：“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哈哈哈。”谢春雨呷了一口茶，抚掌而笑，“任廉儒您认识吧？想不到，堂堂国民政府国防部作站厅厅长，顾祝同的心腹，陈诚手下‘十三太保’之一，竟然……是**。”

郭汝瑰大怒，他本是个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军人，多年的参谋工作，却从未抹掉他的军人血性，他一把揪住谢春雨：“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如此侮辱我？!”

谢春雨一笑，隔着桌子，右肘就已经砸向郭汝瑰，郭汝瑰看都不看，右手依然死死攥着谢春雨的衣领，左手一削，直来横破，一记手刀化解了谢春雨的肘击。可谢春雨肘击是假，左手一勾，从下路直捣郭汝瑰的小腹。

郭汝瑰一惊，这一拳要是勾中，只怕自己好几根肋骨都会被打断。他本想提膝化解，可由于面前的办公桌无法踢腿，这才松开右手，看似轻轻一拍，却包含深厚的暗劲，荡开了谢春雨的勾拳。

“呵。”谢春雨嘴角一扬，轻轻一跃，便跨过办公桌，只见他左肩略动，左手快拳便如狂风暴雨般像郭汝瑰杀来！

郭汝瑰临危不慌，依旧是“直来横破”，他右边肩头微微用力，快速地一粘一带，边退边挡，他并不敢贸然反击，因为他知道，谢春雨凝而不发的右手，绝不是因为右手断了，而是在寻找机会想一拳撂倒自己。正所谓“左拳开路，右拳突破”，雨点般的左拳飘忽不定、忽上忽下，其实是在寻觅、制造可供右拳突破的破绽。

于是，郭汝瑰略略放满了破招的速度，引蛇出洞，将计就计，卖了个破绽给他，郭汝瑰明白——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之间，纵然是谢春雨清楚这个破绽是假的，但长期形成的战斗直觉与肌肉记忆，依然会促使他不假思索地砸出这一拳！

因为，高手之间的厮杀较量，一招一式，速度远超理性思考，是长期训练形成的习惯与套路的比拼，是战斗节奏与战斗模式的碰撞，往往一个念头还未成型，拳脚便拆了十几招。要是等想好了再出招，黄花菜都凉了！

果然，谢春雨右脚跟一拧，一股磅礴的劲力自下而上，一阵疾风，势如破竹的右摆拳便顺势轰了过来！谢春雨的爆发劲强悍无比，即便是三米开外的文竹盆景，枝叶也随着劲风微微摇曳。

郭汝瑰等的就是这一刻，他一个下潜摇闪，避开了这雷霆万钧的一击，一下子转移到了谢春雨的侧围，闪躲的同时，自己的右摆拳也顺着自己腰马合一的力道，狠狠砸向谢春雨的左脸颊。

谢春雨见状，一个漂亮的后空翻，也有惊无险地躲过了这一击。

两人四目相对，都脸不红、气不喘地盯着对方。

刚才的生死相搏，由于二人精湛的步法，在地毯上竟然没有发出半点声响，以致于外面国防部络绎不绝的军官们没有听到一点异响。

“想不到，郭厅长平时温文尔雅，却有着这么精湛的武功，真是令人惊讶。”谢春雨微笑道，“我听说，您年轻时也曾是冲锋陷阵的一员猛将，所向披靡，看来，这是真的。”

“你也不赖。”郭汝瑰一改在陈诚、顾祝同面前谦逊有礼的姿态，眼神变得锐利逼人，“剑法我不知道，但是拳法，我可不在你的师弟郑龙之下！”

“喔！哈哈哈哈哈……”谢春雨，或者说日本公爵藤原龙之介也不再伪装，仰天大笑，“我知道，你一直在调查我；你也知道，我一直在调查你，既然我们都有把柄落在对方的手上，且我们都杀不死对方，不如，我们做个交易怎么样？”

“我不和日本鬼子做交易。”郭汝瑰目光杀气一现，腰胯一翻，一记高扫腿立刻杀向藤原龙之介的头部。

藤原龙之介头一偏，郭汝瑰右腿一收，一个回环，左脚跟再次砸向藤原龙之介。

藤原龙之介不再躲闪，左手张开，往郭汝瑰的小腿肚一拍，轻轻化解了他的连环腿。

“好吧，既然我们话不投机，我也不说什么废话。”藤原龙之介笑道，“郭厅长，这层窗户纸已经撕破了，我们又互相忌惮，那我就把话说清楚——徐蚌会战的成功，在我的谋划里至关重要，你以为，我会按照你这种把国军引向万劫不复的计划行事，把八十万国军放上你们预设的赌桌吗？”

“我觉得，你会，”

“哦？为什么？”

“虽然我恨日本人，但不得不说，对于你的才华，我个人是佩服的。尤其是抗战时期，你虽然神不知鬼不觉夺了多田骏的权，越俎代庖指挥了中条山战役，但这场仗，你打得是真精彩，以阵亡六百多人的代价，消灭了我们八万精锐！还有豫湘桂战役，早已是强弩之末的日本人在你的部署下，竟然如怒涛之势打得国民党一溃千里，损兵60余万，丧失4个省会和146座城市、7个空军基地和36个飞机场，丧失国土20多万平方公里，6000万人民陷于日军铁蹄之下！”郭汝瑰冷静地说道，“所以，当我通过各种渠道终于知道你谢春雨的真实身份后，就一直在研究——你为什么好好的日本皇室不当，非要留在中国忍辱负重、隐姓埋名？后来，当杜聿明几乎要消灭东北min主联军，美国人一反支持校长（蒋介石）的常态，发布了突如其来的六月停战令，我这才明白——一切都是你在背后捣鬼，你是要国共相持不下，让中国把血流干，让日本在崛起后再度侵华时，面对的依然是一个四分五裂、积贫积弱的中国！所以，你才特别不希望校长在东北遭遇彻彻底底的失败，因为，这不符合你的利益。也正是因为你在国共之间反复横跳，纵横捭阖，才让这场仗打得这么焦灼、这么惨烈！”

“不错！”藤原龙之介闻言，不禁鼓起掌来，“如果不是蒋介石不听我的建议，反而轻信陈诚、顾祝同两个蠢材，导致共军千里跃进大别山，一举打开战局，这场仗，至少还要打他个七八年，绝不至于这么早就分出了高下。郭厅长，我本以为，您只会埋头制订战略计划，顺便给共军‘抄送’一份，没想到，您竟然是世上少数几个能知我肺腑之人！”

“不过可惜，在东北你判断失误，没有想到东北野战军敢冒着全军覆没的危险进攻锦州，关门打狗，接下来，东北野战军一旦休整完毕、挥师入关，将如秋风扫落叶，荡涤国军、一统天下！而在徐蚌，即便是我们集结了八十万大军，但明眼人都知道——要吃掉六十万共军，简直比登天还难，以共军灵活机动的战术，绝不会站在原地等着你去打。正如刚才，我也不会揪着你的衣领，等着你来打我一样。”郭厅长侃侃而谈，思路极其清晰，仿佛自己超脱于这场战争之外，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在叙述，“此时，你早已有了第二套方案！”

“哦？”藤原龙之介意味深长地笑了，他坐在了沙发上，一脸轻松地望着郭汝瑰，“愿闻其详。”

“很简单，在尽可能利用国军消耗共军，把中国搞得千疮百孔、百业凋敝的同时，放任共军统一中国。原因也很简单——中国的战略地位绝非日本可比，即便美国人再讨厌校长，出于中国的价值，只要校长的亲美政权还在，支援他们的优先级，就会远远要高于援助你们日本！反之，倘若中国变成了红色国家，那么，底蕴最深、实力最强的日本就会一跃成为亚洲反对苏联扩张的桥头堡，得到美国最大的支援！道理是一样的——即便美国人再仇恨日本人，出于其所处的地理位置和战略价值，美国人别无选择，除非他们想让东亚全部成为苏联的势力范围！”

“哈哈哈……说得好！说得太好了！”藤原龙之介傲然而笑，以一种极为钦佩的眼光重新审视这为个头矮小的国防部中将厅长，用日语赞叹道：“神州大地，英雄辈出，吾辈真是佩服！”

“所以，你今天只是跟我摊牌，却并不会拿我怎么样。”郭汝瑰冷笑道，“否则，你只需要在桌底装个窃听器，套出我的话，然后让保密局对我进行‘密裁’，让我死得无声无息，也保住了你自己的秘密。你现在反倒希望有个‘通共’的人，让国共双方再次爆发一场惊天动地的血战，最大限度消耗双方的实力，”

“没有错。”藤原龙之介的目光也变得凌厉而霸气，“徐蚌地区究竟鹿死谁手，究竟能打出怎样一场名留青史的大战，我，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