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一章 最后一舞

正当郑龙兵团厉兵秣马，而北方的第四野战军也开始挥师西进时，当时还处于英国殖民的香港却显得如世外桃源一般。许多军政要员、下野官僚、富商巨贾，都把自己的产业和家眷迁入了这个“避风港”中。

早晨，在香港教会中学喇沙学院门口，一个英俊白皙的小男孩抱着一个中年男人的脖子说：“爸爸，我去上学了！”

男人穿着黑色西装，慈爱地摸摸儿子的头，然后挥手告别。他的身边，依偎着自己的发妻马佩璋，没有人知道，这个穿着简朴的男人，正是名震天下的“小诸葛”白崇禧。直到儿子走远，马佩璋才忧心忡忡地问：

“健生，事情……真发展到了这么一步吗？”

白崇禧苦笑道：“‘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啊。目前，共军已经席卷中原，大举南下，连克南京、上海，驻守上海的京沪杭警备司令汤恩伯，言之凿凿、大言煌煌啊，说上海的钢筋水泥工事比斯大林格勒还要强，守上半年绝对没问题。结果，好家伙，才半个多月，他就被共军狼狈地赶出上海，这还是共军顾及上海的国际地位和老百姓，没有用重武器的前提下。如今，我要以华中、华南一隅之地对抗全国，纵观历史，除了雄才大略的明成祖朱棣，还没有一人能够绝地翻盘！所以，我才把你和孩子们都送到香港，以防最坏的情况出现。”

“健生……”马佩璋的眼圈顿时红了，他和白崇禧是患难夫妻，一起走过了从北伐到抗日，两人携手走过了二十四年的风风雨雨。尽管白崇禧常年领兵在外，且身居高位，经常有莺莺燕燕、年轻貌美的女子对他暗送秋波，但在“如夫人”遍地的诸多将领、官僚中，他却洁身自好，对妻子始终如一，马佩璋抱着白崇禧说，“要不你也留在香港吧，咱们去欧洲、去美国，永远也不要再回来了！”

白崇禧长叹一声，摇了摇头。

“为什么？”马佩璋哭着问道，“如今的形势，就是我这个妇道人家都看得清清楚楚，你为什么还在坚持？是为了他蒋介石，还是李宗仁？”

“都不是。”白崇禧的眼神一下子变得炯炯生光、豪情勃发，“我这一生，是在与无数强敌的斗争中走到了现在。的确，没有人喜欢失败、流血、牺牲，以及战场上的残肢断臂、尸积如山，可是，打着打着，却发现，自己越来越离不开军队、离不开战场，仿佛离开了它们，我的灵魂也会黯淡无光。桂柳会战时，由于和第16集团军未能紧密配合，柳州陷落，小鬼子兵临城下。可尽管事情已经十万火急了，我的内心却兴奋地不得了。从那一刻起，我明白——我的归宿就是战争、战场，我就是一个为此而生的战士！如今，共军各路名将云集，说不定，和我一样逢战则喜、遇强则强的郑云桥也在其中，何其绚丽？何其壮哉！天下风云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能带领麾下的广西子弟，在广袤的中南战场，与当时英雄会猎天下，我白崇禧能躬逢其盛，虽死不悔！”

看着哭成泪人的爱妻，白崇禧柔声劝慰道：“行啦，别哭了，这几年辛苦你了，一直在替我这个不负责任的父亲拉扯起一个家。我答应你，打完这场仗，我一定完完整整地回来见你，咱们离开政治、离开战场，永远也不再管其他事情，好吗？”

“别的孩子我不担心，只是他……”马佩璋有点儿担忧地望着喇沙学院的校舍，“你知道，他从小患肺病，好不容易才治好，性格非常敏感，我该怎么告诉他呢？”

“哈哈，你就这样告诉他。”白崇禧笑了，声音很近，又仿佛很远，“爸爸去写他这一辈子最后一幕剧了，当他将来，如果能创作自己的第一个剧本时，请一定要记住——剧里面无论主角、配角，都没有绝对意义上的好人、坏人，都有自己的梦想追求，也有自己的悲伤无奈。作为一名作家，无论悲剧，还是喜剧，都应该燃烧自己的生命去创作、去浇灌、去铸就，做到没有遗憾、无愧于心！或许有一天，他功成名就，亦或者，他时运不济、默默无闻，我只愿他，对自己所热爱的倾其所有、百死不悔，做到这一点，无论爸爸那个时候还在不在这个世界，都会为他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