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山雨欲来

“——叮铃铃！”静夜里，猝然响起的电话铃声分外刺耳，沉睡中的**地下党南京区区长路大鸣心里一惊一把抓起话筒。非紧急情况深夜里没人打这个电话，对面立即传来电讯组组长宁菲儿的声音。

“大哥，老父亲明天从南边乡下过来，我去接站还是你……”南边意指**南方局，宁小菲的意思是她过来还是路大鸣过去。

路大鸣当即说：“还是我去吧，你去还得请假。”

路大鸣披衣起床之际，睡在一侧的妻子淑雅问谁的电话。路大鸣边穿衣边告诉了她。妻子坐了起来担心地问：“大半夜的要我陪你去吗？”

摇摇头的路大鸣一把将她摁回被子里：“有事我会打电话，别凉了。”

穿好衣服的路大鸣从抽屉里取了把手枪放进大衣内袋里，匆匆走出卧室，从二楼下到一楼，护卫兼司机小崔已等候在那儿。

路大鸣的社会身份是名颇为成功的商人，住着小洋楼，有自己的司机。

福特牌轿车疾驰在凌晨一点静寂无人的街道上，路大鸣靠在后座上似闭目养神，脑子里在思索，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电报内容，非常规联络时间，这种情况一年里也不多见。

车子开到一幢独立的仅亮着一个房间灯的三层洋房前停下，这里是路大鸣的公司，也是**南京区的一个重要据点。路大鸣一眼看见宁小菲和行动科长宗昊立在半开半掩着的门前等候在那儿，已然说明这份电报的分量非同小可。

下车后的路大鸣在宁小菲和宗昊的陪伴下进入到二楼亮着灯的房间里，电台还摆在桌上，表明发电方还等着回电。

还未等路大鸣站定，宁小菲将一纸电文交到他手里。他仅匆匆扫了一眼，一双眉头便紧蹙了起来——“泥鳅”或已叛敌，或将于明晨抵京，速甄别查明，一旦确证已叛敌，必杀之。”

代号“泥鳅”其人本名周纲堂，原**地下党南京区副区长代敌工部部长，一年前因身份暴露平调至武汉地下党担任市委副**兼敌工部部长，此时却因一份语焉不详的电报疑似叛变投敌了！

深蹙眉头的路大鸣简洁地交代宁小菲：“回电，服从命令，坚决执行。”

在宁小菲发电报的同时，宗昊向路大鸣汇报，已经通知各站点迅速撤离，仅留少量人迷惑“泥鳅。”

思考有顷的路大鸣摇摇头说：“若是‘泥鳅’有异，尽量不给他下手之机。各站点该关的关，关不了的就留一个人，附近安排两个人策应掩护。”

“你相信老周会叛变吗？”宗昊试探着问。

“情感上我是不相信的。电文虽然语焉不详，但也不会是空穴来风，不是要我们甄别吗？可是上面怎会发出这样一份电文，却让我有些想不通，你不觉得里面透着些许诡异吗？是就是是，不是就是不是，还必须得我回电，这不摆明怀疑我会徇私吗？”路大鸣不免有些愤愤然。

“老周身份特殊，若他果真叛变投敌，遗患无穷啊，你得理解上面的苦心，我自坦荡便是了。”宗昊劝慰道。

“那是自然，就是觉得有些憋屈。当年我提议他担任副区长，完全出自举贤不避亲的原则，上面就有人质疑我徇私，这你是知道的。”

“理解。说实话，当我看到电报内容时，脑子里嗡的一下炸了，像他这样一个铮铮硬汉怎会投敌了呢？电文里的用词颇为含糊，是否情报来源的问题？”

“或许只有这样一个解释了。若‘泥鳅’果真叛变，武汉那边的损失将无限惨重，情报来自中军统方皆有可能，甚或是买来的情报也说不定。”

“回电来了。”坐在桌前发完电报一直没起身的宁小菲边接收来电边译，很快便译了出来，交到路大鸣的手中，宗昊凑了过去：确证投敌必杀之。

“还用你们说吗？”路大鸣带一丝轻蔑将电报扔还给宁小菲，显然带有一丝抵触情绪。

宁小菲从桌上拿起洋火边烧着电报边担忧地问：“路区长，这儿也要撤吗？得抓点紧收拾。”

扬起脑袋思索片刻的路大鸣果决地说：“拣紧要的收拾便可。‘泥鳅’过来，这里是他的第一联络点。该撤的全撤了，我和小崔留下。”

宗昊立刻道：“那不行，我留下。”

路大鸣摇头道：“他来第一个要见的是我。但他不会贸然而来，必须是电话预约，纪律和规矩他得遵守。你立刻派出一干人巡视我们所有的站点，若有异常，没等‘泥鳅’找上门就能给他定性了。小菲，我让小崔帮你，收拾完后赶紧撤。”

布置完毕的路大鸣脚步沉重地上了三楼进入他的办公室，往沙发上倒去，整个人就瘫了一般，一双眼睛定在天花板上滴溜溜转着表明他还是个活人。

他怎么也没想到，深夜里一通电话，等待着自己的竟然是这样一个令他难以置信的劲爆信息，而南方局传递过来的对自己用人不当的隐晦指责和由此衍生的某种不信任，更是对他个人的一重打击。刚才在宗昊面前，他屡次强调“徇私”这个词，就因为当初提擢周纲堂之际，在南京区内部乃至南方局均颇有微词。

周纲堂能力不俗，但像他这样的人在南京区内不胜枚举，论功劳和资历在他之上的也并不在少数，可路大鸣单单提擢了他，这里面是否包藏私心勿论，但仅凭周纲堂是他的姻亲这一点，令人诟病也就在所难免了。

至少在南京区副区长这个位置上，周纲堂是对得起他这个身份和荣誉的。可他终究还是出了事，且涉嫌人人唾弃的叛变投敌，狠狠地扇了路大鸣一记耳光，这无疑对他未来在组织内的威望和信誉造成极大的负面影响，令自己无法面对且不可容忍。

但愿周纲堂是清白的，同时能给自己正名，想得疲倦已极的路大鸣临合上眼前只得这么自我宽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