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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虎落平阳任人欺

小说:破局 作者:刘一方 更新时间:2024/3/18 14:20:41

王文斌已经住进了病房。

他们两口子经过缜密的调研,选中了当地市立医院泌尿科的冷副主任,在医院里,其实看病不一定需要找**主任,**的行政性工作太多,业务上也未必就是领头人,而副主任大多数都是精通业务的高手。从资料上查冷主任确实是在这个领域内全国知名的专家。但此人为人冷峻,有人说还有一点傲气,平时话不多,不仅病人怕他,连医生护士也怕他,人称冷一刀。

他们虽然挂了冷主任的号,但是又听人说,由于冷主任手艺精湛,所以经常带学生上手术台,萧楠很怕自己的丈夫会不会让冷一刀做了“教具”,便对王文斌说,“老王,要不然咱们还是找人打打招呼吧?”王文斌一挥手,“找人打招呼,我们干嘛上这儿来?在那边,我一个电话,院长就得亲自过来关照,既来之,则安之。”

话虽这么说,但是那一天他们在冷主任的门诊上就挨了一冷刀。

萧楠满脸堆笑地给冷主任递上的名片,对冷主任说,“冷主任,我们可是冲着你的大名,专门从赶过来找您开刀的。”

冷主任看着写着振华大学科技产业园副总经理的名片,眉毛不禁挑了一下,扫了一眼萧楠。

这轻微的表情,立刻就被萧楠捕捉住了,在商场上,她只要把名片递过去,别人都会有这样的表情,毕竟振华大学的名声在江湖上还是响当当的。她虽然心里有几分得意,却装出来很谦卑的样子,说他们可是慕名而来。

萧楠以为大凡医生都喜欢听慕名而来几个字,没想到冷主任冷眼瞟了他们一眼,冷冷地说一句,“全国我不是最好的,你们可以找更好的医生。”

一句话把萧楠呛的说不出话来,王文斌在一旁打岔,“啊,我们当然也是想到这避暑胜地来,手术过后好在这儿疗养一段时间。”

“对对,这也是一个原因,不过,冷主任我们真的是冲你的名字来的,希望您能亲自操刀,”萧楠一脸的诚恳。

“谁都希望我亲自动刀,迷信不好。”冷主任又冷冷的甩过来一句。

萧楠心里有些不高兴,心想这人怎么这么不识抬举,但还是保持着谦卑的口吻,“我们这一次是给冷主任添麻烦了,一回生,二回熟,老师是桃李满天下,名医是病人满天下,这也是资源呀,往后冷主任要有什么亲戚朋友想报考我们学校,尽管和我说,我以前是在招生办当主任的。”

冷主任又拿眼睛瞟了一眼那个名片,轻轻地,冷冷地说了一句,“我可能没有什么事情求你。”

“奶奶的,给脸不要。”萧楠不由地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句。

王文斌这一次真的是放下身段做平民了,他住的是一个三人病房。

护工花大姐,是铁岭人,看上去有些单薄,她在这家医院做护工已经有好几年了。她也很奇怪王文斌为什么大老远的赶到这里来做手术,而且也没有人来看望他们。

王文斌告诉他,生病了来看的人多嫌烦,所以他就没告诉亲戚朋友,躲远一些,图个清静。他告诉花大姐,自己是一个画家。喜欢游山玩水,到处画画,还喜欢写字。王文斌这个倒真没吹。这些年他倒也确实结识过不少书法大家。别人送他文物珠宝他一概不收,但是别人要是送他两幅名家字画,他倒是乐意接受。他也是很虚心的拜师学艺。以字会友,这些年书法也倒是练的有几分炉火,尤其是他的草书,学的是张芝,后又经几个高人点拨。在江湖上也颇有名气。机关组织书法大赛,草书头筹,非他莫属。

靠门口床的是一个瘦弱的姓李的老头,也是前列腺癌。才六十多岁,但看上去已经像七老八十了。头发全白了,人很干瘪的瘦,满脸都是褶子。病房里空调开着不冷不热的,他竟然在病员服外面穿了一件黑色的羽绒服。肩上洒落着星星点点的头皮屑,背也有一点佝偻,来陪的是她女儿,冷主任来查房时。李老头抖抖呵呵地问,“你看我还能活多久?”

冷主任回答,“三年前你来的时候就已经是晚期了,你检查报告我看过,不能做手术了,过去你做了化疗,打了针,现在虽然对这个药有抵抗了,不过我们还有其它办法,刚才不是告诉你了吗,今年上了一种新药,外国进口,吃一个月要一万九千块,不能走医保,要想保命,可以吃一吃。”冷主任说这话时,抬头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他的女儿。

他的女儿身材很高大,形容女人不好用体型彪悍,但那确实是个干体力活的身材。她女儿看到了冷主任眼神,对父亲说,“医生的意思我听明白了,你的运气不好,三年前来看病时,用那个药也是不能走医保,贵的要死,现在那个药能走医保了,你又有了药物抵抗,要换的新药,又是不能上医保的,你的运气背到家了,你看看你的钱还够吃几个月的?”

老人家犹豫了一下,吞吞吐吐地说,“吃两个月还可以撑得住。”女儿说,“那就先吃一个半月吧。后面钱不够了,冷主任刚刚不是说了吗,你这个情况做不了手术了。咱明天就出院。回头再去做化疗,人受点罪,但可以走医保报销的。”

冷主任拿笔在病案上敲了几下,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对老人家说,“你愿不愿意参加实验组呢?就是有些新药要找志愿者参加试验,当然或许能有效,或许没有效。”

老人家一听立刻来了精神,提高了嗓门,急忙表态,“我愿意,我愿意。”

一旁的女儿也赶紧跟着高兴地说,“前面说他背霉,看来他还能时来运转了。”脸也由阴转晴,手掌在眼角处抹了一把,用两手搓了搓。

冷主任翻着老人家的病历,说“这个你也不要太担心,上临床试验的药多数都是有效果的,但是丑话还是要先说在前头,这个你懂吧?我先看看你够不够条件。”

“懂懂,这个懂。我现在就是死马当成活马医了,试,试死了不怪你们。能给我多拖一天,就多拖一天吧。明年开春我那外孙子过10岁,我答应等他过10岁生日,带他到山里去骑马的。”老人家声音有些颤抖,“带他骑过马,我就谁都不欠了。”

冷主任看着病历,全屋的人,都把眼光紧盯在冷主任脸上。

汪文斌更是把心提在了嗓子眼。说真话,像他这样一级的干部,平时是很难得深入到民间了解到这么基层的百姓情况。他知道前列腺癌在早期治疗很简单,可是到了晚期死亡率是极高的。他很庆幸,毕竟他是机关干部,每年有固定的体检,所以这个病发现的也早。而眼下这位李老头就没有这么幸运。此刻他真希望,冷主任说他具备这个实进实验组的条件。让这位老者能够多延续一些生命的日子。满足他带着10岁的外孙到山里去骑马的那一点点生命最后的奢望。

冷主任似乎在犹豫什么,抬头问:“我记得你是有胃癌切除胃的吧?”

“是,是的。”李老头紧张起来。

“哎呀,那就不行了,胃切除的人不能参加这项试验,”冷主任把病案夹子啪的一声合了起来。

老人家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唉!”那气叹的充满了悲伤和无奈,叹的让王文斌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一旁的女儿也深深叹了一口气,比老人家的气叹得更长,更深。“唉——唉,你吧,一辈子就是背霉,我都不好说你了,不该你下放的时候,你非要积极下放,该上调的时候,你又舍不得养的几十匹马。你这个病吧,是早就该看,你非要拖。不说了,不说了,就应了那句话,人倒霉,喝凉水塞牙缝,放个屁都打脚后跟。走吧,走吧,办出院回家。”

冷主任给他女儿叮咛了一句,“止疼针要打,骨转移是很疼的,要打到不疼为止。”

女儿没有回答冷主任的话,又抹了一下眼角。

看着冷主任咔嚓合起病案夹,汪文斌的心也咔嚓颤抖了一下。浑身不由的打了一个颤。

中间床病人老金,是个前列腺肥大患者,不到七十岁,他在等待手术,他已经在这住了快半个月,本当早就该手术了,开始是因为炎症,要先消炎再做手术,消了炎,又感冒了,又耽误了下来。在这个当下一床难求,“床贵如油”的情况下,他居然在医院赖了半个月,实属不易,按老金自己的话说,在这里手术过后三天,医生就会撵你回家。

冷主任看着老金,脸拉的多长的,你呀,给你做手术也没用。整天敲那个小麻将,一坐几个小时。这么大岁数的人了。不能久坐。这一趟回去你要是改不了,还一坐几小时去敲那小麻将。下一次你就别来我这。后天可以坐电切了,做完赶紧走。

老金说他已经住院好几次了,每次都是尿潴留,一滴尿都撒不出来,要上急诊处理。这次下决心来做手术,他很得意,他不是前列腺癌,所以每当有人问到他是什么病时,他总是十分清楚地告诉人家,“我不是癌。”他说他喜欢打麻将,以前不敢久坐,这回做完手术回家就没这个顾忌了,想坐多长时间就坐多长时间。

王文斌说,你得悠着点,没有听到冷主任的话吗?老金把头甩得像波浪鼓,“悠?悠什么?我这一趟来医院,就我们这个病房,已经看到了看到五个前列腺癌了,你再往走廊里看,更多,光是冷主任一星期要开五、六个。还有其他医生的呢?妈的,现在前列腺癌太多了,我还想不开吗?想干什么,能干什么,喜欢干什么,赶紧干,你们说对吧?说不定过个年吧,我也中彩了。”老金的意思是抓着好日子赶紧潇洒过。

这两床病友的事,对王文斌十分触动,真是人和人不一样,李老头子想方设法的延续生命,而他的目标只是在外孙10岁生日那天要带他去山里骑马,这是他给外孙许下的愿,他要在生命结束之前兑现。而老金,只想抓住生命的尾巴,好好的享受生活。而他自己呢,对组织瞒着,对亲人瞒着,是想再升一级官。他忽然觉得自己对比李老头和老金多几分虚伪,虚伪到他都不敢亮明自己的身份。他认为自己隐瞒身份,“微服看病”的真实说出来,谁都会看不起他。忽然间,他竟然为自己装出来的那一副道貌岸然,感觉几分羞耻。

花大姐此刻还在教育老金,“你呀,就是没出息到家了,胸无大志,整天就想着吃喝玩乐,整个小麻将。你看人家王哥,文化人就是脱凡,脱俗,躲到这里来开刀,不给亲戚朋友添烦。回头病好了,游览祖国大好河山,写写字,画画画,人家那个活的才叫一个雅字。”

王文斌连忙打断了她,“唉,唉,不说我,不说我,其实我也脱不了凡,脱不了俗。”他在说这话时,语气是很真诚的,人能脱凡脱俗真的很不容易,王文斌想。

冷主任走到王文斌身边,冷峻的目光上下扫了他一眼,“你这个没有什么说的,大后天上手术台。这两天,该吃吃,该睡就睡,乱七八糟的不要想那么多。”说罢转身就走了。王文斌忽然有一种被人冷淡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他很不习惯。这是他这么多年来所没有的。他所分管的工作,都是国民建设的要害部门。谁见到他不是客客气气?他要做手术这么大的事,作为冷主任就这么三言两语,难道他是要切个瓜吗?

李老头刚出院,就进来的一位姓钱的局长。是当地一个县的国土自然局的。也是来找冷主任做前列腺癌手术的。钱局长一进门,像查户口一样先问王文斌和老金是什么情况,听说王文斌是个画家,老金就是个普通工人,钱局长眼里露出了不屑的神情。钱局长人还没坐定当,来访的人就前脚挨着后脚进门了,很快,花篮,水果篮就塞满了病房内的几乎所有空间。手术还没做呢,人参鹿茸的补品已经收到了十几盒了。

花大姐认真地说,“钱局长啊,你应该弄个单间才对。”

钱局长自嘲地一笑。“唉,我也想啊,级别不够。这个医院单间就那么几个,都是留给大领导的,我的官太小了。就跟你们这个普通百姓挤挤吧,就算我是下基层吧。”说吧,有几分自嘲地呵呵笑着。

老金的脸上有些不屑一顾,用手捂着嘴巴对王文斌说,“他妈的,我们是普通老百姓,他是VIP老百姓。”

趁屋里人少的时候,钱局长朝王文斌伸出两个手指头捻了捻,“你这个都表示过了吗?”

王文斌当然懂钱局长的意思,他心里倒是咯噔了一下。看起来这个冷主任不是善茬,连当地的地头蛇钱局长都要想给他表示表示,说明他的水很深。看起来他是不是也要表示一下?不管怎么样,麻药一打,任人摆布,要是手术出点意外,他可是半个月回不去了,那可就要误了大事。他见钱局长问他,也就势问,“这个要如何表示呢?”

听了王文斌的话,钱局长脸上立刻露出了鄙视的一笑,不再说话。可那表情分明是在告诉别人,你们呀,什么都不懂,不过钱局长也还算是热心人,他躺下了,又忍不住坐起来,把病房门关上,扫了一眼屋子里的人,先深深叹了一口气,“唉,能住到一个病房里,都是有病缘哈,同病相怜,病友赛朋友啊。我就把这里面的关关节节,给你们絮叨絮叨,咱们得了这个病,粘上一个的癌字,怎么算也是一个大病,谁不想医生对自己多关照一点?尤其是我们这种病,我咨询过,手术精细的很,他要是打个喷嚏,手一抖,我们的那家伙就废了,除了尿尿,干不成别的事儿了。”他看了看王文斌,“一看你就是一个书生样,白皮嫩肉的,大耳圆脸,伸手还带兰花指。哦,你是画家,书法家。我呢,给你说明白了,到了这儿,就别搬你们文人的酸菜缸了,装清高,有逼格,该打点的你得打点。”接着这位前钱局长就声情并茂的讲了一大堆关于给医生送红包的秘诀。

钱局长说,现在去给医生送红包,真是一件头疼的事,这不仅是一个人情世故问题,还涉及到商学,社会学,现在已经上升到一个哲学高度了。

很多年以前,手术前给医生送个红包,那时是明规则,患者可以给医生公开地送,即使是当着别人的面送也无所谓,大家都心照不宣,红包大小无所谓,关键是一个心意表达。后来慢慢的就变为了潜规则,送还是要送,但需要悄悄地送,能送得到,说明你有路子,对方也会高看你一眼,所谓送的人称心如意,收的人开心满意。再后来就变为了深潜规则,就是你如果潜不到那个深度,就看不清里面是什么规则。

现在红包不是你送不送的问题,而是对方收不收的问题了,大致情况是这样。

不熟悉的人送,对方肯定不会收,因为无论手术做的好不好,后面都有被举报的可能。

太熟悉了,大概率不会收,朋友之间帮个忙,岂能用金钱做交易?往后在朋友圈里留下一个贪图小利的印象,这面子没处搁,改日有事再托朋友帮忙,怎么好开口?这年头讲究资源互补。

如果你是找对方的领导关系给打过招呼的,这个红包大概率也不会收,如果收了,送红包的人和领导说了,那就在领导那里落个了把柄,不能为收你这一单红包,把自己的大好前程给毁了。

找他的下级关系给递红包,那大多数也不肯收,让下面人知道领导是一个贪红包的家伙,平时在开会时那些冠冕堂皇的说道,不就是在打自己的脸吗?万一这个下属哪一天挨了批评,再去搞一个举报,后果不堪想象。

最好是找和这个医生铁杆子的哥们,姐们送。哥们就是平时能喝到一壶,尿到一壶去的;姐们就是那种什么话都可以说的老铁的闺蜜。再要么就是能通过这个医生的家属,亲友的关系,把红包递过去。

钱局长像演说一样的,在那儿说了一大堆,花大姐把他的茶杯递上去,同时还翘起大拇指,“不愧是领导,研究的深,我弱弱地问一句,你平时给人家送红包、收红包的也要想的这么复杂?”

“去去去,你这老太,这是你该问的话吗?”钱局长有些恼,转向王文斌,手一摊,“她只能做护工。”

王文斌和老金哈哈大笑。

不过钱局长这一番高谈阔论,真把王文斌给镇住了,别说,钱局长讲的符合实际,还真“点醒”了王文斌。

“那你到底给他送了多少呢?”王文斌这会儿倒是满脸虔诚的在问钱局长

钱局长神秘地一笑,“这个我就不能告诉你了,我的身份和你的身份不一样,所以咱俩要表达的方式方法,地点,数量一定会都不会一样。怎么样,大画家,大书法家听明白了吗?”说罢钱局长得意的呵呵大笑。

王文斌有点懵了,看起来确实需要给冷主任表示一下,但对于王文斌来说,他都是收红包的,很多年了,他没有给别人送过红包了,要找谁办什么事儿,打一个电话过去,请你帮忙,就等于是给你发一个红包了,下次你有事找我,就是红包拆开的时候,他这个是“权利红包”。眼下在冷主任这里,他不能发这个“权利红包”。

萧楠赶到了。王文斌把钱局长讲那些话,对萧楠叙述了一遍,并说了自己的决定,这个红包看起来必须要送,既然要送,自己亲自送比较好,显示出自己的诚意。萧楠连连摇手反对,说你这个省厅里的干部哪能去做这样的事,万一以后这个事传出去,面子往哪里搁?这个事还是由家属出面比较好。

那么送多大一个红包合适呢?这事又愁了。给少了,让人感觉瞧不起他,反而起副作用。给多了,会不会吓住了对方,总不至于让人家当你的面把钱抽出一沓子退给你吧?再说给多了,也会让人觉得你是想害他,让他犯错,也不敢收。

王文斌问花大姐,她曾经护理过的那些病人是怎么给的?花大姐支支吾吾的也说不明白。只是说有人给卡,有人给钱。有给的多的,有给的少的。但这个事主家都瞒着他,所以她也了解的不多。

萧楠说她打个电话去请教一下他们学校一位教社会学的叶老教授。

叶老教授坐在他那个坐在他那个烟雾缭绕的书房里,挂着蓝牙耳机,一手摁着他那个泡着浓浓茶的大号白磁茶杯,一手夹着细细的香烟,接电话时,有意无意地不时翻动那张硕大,像双人床一样大写字台上堆的乱糟糟的书。

叶老教授说这个问题找他可算是找对人了,他对中国的红包现象是做过专题调查和深入又深入地研究,他写的研究文章《论中国红包现象》,据说很快就要发表了。这位老教授竟然从封建社会谈到共产主义社会,从私有制谈到公有制,从西方谈到东方。他吹过来吹过去,整整侃了将近一个课时,要不是萧楠急着打断他,或许能给上两个课时。

简单地说,他建议按照本次手术所要花费的总消费额作为计算红包的基数,然后按这个基数给10—25%的比例作为红包。为什么?他给出的理由既奇葩也还有点道理。他说红包从社会学角度来讲,是一个人付出一项服务以后,在正常收费之外所得到的额外奖励性报酬,在西方这就叫做小费。比如你去餐馆吃饭,如果你觉得对方服务的好,你可以额外给予他本次消费的10—25%的比例做小费。教授说现在讲究向国际标准看齐,他这也是接轨的国际标准。专家一指点,还真是茅塞顿开。萧楠粗略估算了一下,丈夫这个手术预计最多花十万块钱。那么至少要拿出二万块钱,给手术主刀医生做小费,冷主任无论如何也是在这个领域知名的扛把子嘛。

解决了谁去送,送多少的问题,剩下是怎么去送了?

这又是一个十分棘手的难题,他们对冷主任个人工作,生活习惯,家庭等等情况一无所知。跟踪他去他家里送显然不现实,趁他门诊时送,众目睽睽,哪有机会?研究来研究去,觉得唯一的办法是趁他一个人在办公室时,将红包悄悄递上去。问题又来了,你怎么知道冷主任会什么时间在办公室坐着呢?

两个人思前想后,觉得还是应该设法跟冷主任约一个时间,去他的办公室见一面。他们有他的手机号,于是萧楠连接给他发了几个短信。希望他能抽空见一面,其理由是有关丈夫的病情需要在手术前当面讨教。可是冷主任一字没回。萧楠又试着打了一个电话,他也没有接,显然这条路是走不通了。

万般无奈时候,花大姐却告诉了冷主任的一个规律,那就是他出门诊的那一天下午的门诊相对较空,有时候也会出现不到下班时间,门诊病人就看完的情况,那个时候他会回到办公室,稍作片刻的休息。萧楠一听兴奋起来了,看来这是唯一的,可以逮住冷主任单独一个人的机会,萧楠决定赌一把。王文斌叮嘱她态度要不卑不亢,不要太掉身价了。

今天下午就是冷主任出门诊的时间,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下午四点来钟,萧楠就赶到了医院,先去门诊室看了看,果然冷主任的门诊病人,已经所剩无几,她一阵窃喜,赶紧赶往病区,在他办公室门口蹲守。所谓蹲守,并非是真正的堵着门,就是时不时的走过去看一看冷主任是否回来了。她忽然眼里闪过温大刚堵在她办公室门前的样子,心想估计温大刚也是费了不少周折,才在办公室门口堵到她的,可能在等她的时候,那个心情和她现在是一样。

萧楠在冷主任门口来回走了几趟,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让她堵到了,忽然就有那么一趟,她发现冷主任办公室先前严严实实的门有一道缝。哇!冷主任回来了,萧楠忽然感到一阵热血冲上头,心砰砰跳,竟然有些兴奋,她三步并作两步地快走过去,快到门口时又踮起了猫步推门轻入,谢天谢地,阿弥陀佛,果然冷主任这位尊神回来了,坐在办公桌前,摆弄着一大摞的病案。

萧楠侧身进门,随即轻轻关上门,从包里掏出一个信封,双手呈上,双臂与身体的夹角约为90度,那腰也的弯弯地曲着,脸上堆着不自然的笑。她想起丈夫让她态度要不卑不亢,不要太掉身价,可是此刻不知为什么,她没法做到不卑不亢,为了让冷主任亲自操刀,别把丈夫做教具,她宁愿低三下四。忽然她脑海里又闪出温大刚朝她弯腰低头的样子,当时她觉得温大刚那个样子很俗,让她瞧不起,可没想到现在自己也居然弯下了高贵的腰。想到这里她愣了一下,想直起腰,可那腰有些不受她控制,难怪说身体是最诚实的。她满脸朝冷主任堆出笑来,尽管她知道此刻一定笑得很难看。

冷主任抬头翻了一眼萧楠,说,“你急着找我,就这事吧?”

“也不全是,不过也是,这、这也是个事。”一惯口齿伶俐的萧楠竟然有一点语顿。

冷主任没有停下手里的活,冷冷地甩过来一句话:“我们是不收病人钱的。”

“这个我懂,我懂,你看啊,我们大老远地奔你而来,听说你也挺辛苦的,就一点心意。”萧楠捧着那个沉甸甸的纸袋子,大有你不收下,我不走的意思。脸上那个肉,笑的还尴尬的抽了两下。

冷主任似乎想说什么,但叹了一口气,有没有说出来,抬头翻了萧楠一眼,只是撅起嘴巴朝眼前的桌面噜了一下“那你就放那里吧。”

啊?!哦……好……吧……萧楠连忙把那袋沉甸甸的信封放在他的桌上,这个场景和她想象的有些不一样,原本想的是,冷主任用手接过这个信封,拉开抽屉把东西放进去,迅速关上抽屉,看她一眼,说声“就这样吧”。再往下想的好些,或许他还会站起身跟她握个手,说声谢谢!说两句宽的话,然后送她出门。可现在,他就这么嘴撅撅努努,根本不把萧楠当回事,这带有侮辱性极强的嘴巴撅撅努努,让萧楠感觉到很不舒服,自尊心也受到了极大的打击。萧楠想说什么,又什么没说出来,她已经很多年不这样被人冷落和无视了。一个小小的医院泌尿科副主任,要不是此行他们不能声张,凭她的关系根本轮不着自己出面,就算是在人地生疏的地方,她只要打三两个电话,就能找到人把这个冷主任搞定。萧楠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转身出门时,她的脚居然也跟温大刚走出她办公室门时一样,踉跄了一下。真是虎落平阳任人欺,萧楠恨恨地咬了咬嘴唇,心想倘若日后你有事撞在我的手里,咱们走着瞧。但不管怎么样红包送到,冷主任也收下了,萧楠和王文斌心里都松了一口气。

萧楠本想等到手术过后再飞回去,没想到又出了一个叉头事,法院的一审开庭也是手术这一天,原本她不用去参加庭审,有律师就行了。可是没想到林律师提出来要回避此事,不能代表他们出庭了。原因是,她刚刚才得知她的妈妈乔娅也出钱参加创客9988的众筹了,按照律师法她必须回避。

这会换其他律师情况也不熟悉,好在案情萧楠都清楚,她只好飞回去,自己出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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