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战黄梅天王殒命 据两镇父子兴兵（一）

是夜，复光文书驰达朝廷，尽表战败之由，僖宗愤怒，卢携、田令孜等又欲为宋威脱罪，郑畋曰：“前者宋威争功瞒报，擅杀贼首尚君长等人，以致前功尽弃，今不从监军之言，贪功冒进，以至大败，又启奏诬陷良臣，臣切齿之！况威年老体衰，颟顸驽钝，数败于贼，曾数与贼通书信，皆不上报，以致于此，臣以为，不可继委其重任矣！”

携、令孜本欲争论，恐复光回朝面陈，罪愆及己，遂不再言。廷臣亦多拥郑畋者，僖宗遂降旨，以宋威失策杀君长，更兼年老体衰，病体未恙，今圣恩慈惠，不忍老臣枕旦待戈，夙兴夜寐，遂释宋威诸道兵马都统，罢招讨使，还青州颐养天年。

且说仙芝率部趋申州，中枢无策，郑畋复奏朝廷，极荐举曾元裕才能，僖宗敕曾元裕充诸道兵马都统，代威为招讨贼使，刺史张自勉为副使，督监杨复光，领步骑近三万人，以伐仙芝。仙芝闻之，问计于尚让，让欲以诈降之计惑之，仙芝遣使持乞降书至曾元裕中军帐下，元裕冷笑曰：“此计惑宋招讨尚不足，安敢进吾帐中？！”遂将仙芝信使斩杀祭旗，令自勉领精锐骑兵七千余人为前军，先赴申州助援，自领中军一万三千兵，追袭仙芝军，留五千军为后军，护送粮草辎重。

话说仙芝闻说曾元裕斩其信使，怒不可遏，即欲起大军攻伐元裕，大将让劝曰：“曾元裕乃朝廷名将，其坐下多有边关精骑，不可造次，今宜速取申州，深沟高壑，婴城据守。”仙芝从让言，即驱军日夜兼程赴申州，行不足二日，恰于申州东钟山处，遇张自勉部。仙芝闻之大惊失色，不料官军迅捷如此，探马报官军不过数千人，仙芝尚自犹豫，先锋大将秦彦力劝曰：“时不待我，若不剪灭张自勉部，官军前后夹击，我军危矣！”

仙芝即命前中后军，改阵分左中右三军，将围张自勉部，自勉不意在此遇仙芝部，见仙芝部结阵而来，部将劝其先入城，固守待援，自勉曰：“若被彼尾追入城，则城危矣！”即命传令兵两面去求援，一队入申州，一队去曾元裕处，后令其所部排开阵形，以御仙芝军。

张自勉策马扬刀，向士训话曰：“我等忠君报国，青史留名，只待今日，诸君宜奋勇向前，切勿后退也！”旌旗挥动，擂鼓战起，自勉策马当先，呐喊冲锋，众将无不争先恐后，奋勇向前。两军对阵，喊声震天，兵马交锋，铮铮作响。少顷，草军前锋即被击退二里地，已有将兵欲退逃。大将秦彦立马持剑，亲手砍落退逃者数人，又命中军部将，立马持刀大喊：“再有敢退逃者，立斩！”后部将领又连砍数十人，方才收住阵脚。

草军将兵复提刀持枪转身，蜂拥向前，五六万人结成数道墙，铁桶般地将自勉部围在垓心。眼见垓心渐小，忽而一彪人马从东部杀出，乃是申州守将谭奉祀，率部三千余人来援，东面草军皆被击散。仙芝及让策马爬到高处，见来军人少，即令旌旗手翻转旗令，东面草军不时又聚集上来，谭奉祀部亦被草军截围，官军两部不能相应，战自巳至未，官军渐渐不支。霎时，又一彪人马从草军西方杀入，乃曾元裕中军，仙芝中军随即被击溃，四散而逃，众将护仙芝走，草军大败，被斩杀万余人，被俘虏散遣者亦万余人。

钟山之战，仙芝被杀得心胆俱裂，昼夜南遁。曾元裕自领大军，人不解甲，马不卸鞍，昼夜追袭。监军杨复光恐官军追之过急，被草军所伏，劝曰：“曾招讨，吾军已追贼三昼夜，将兵皆困乏矣，目今草寇四散，无可追觅尽剿；何不停住暂歇，养精蓄锐，再进兵荡寇不迟。”副使张自勉亦曰：“杨督监所言极是，常言道‘穷寇莫追’，我军奔袭数日，所见贼寇寥寥，宜慎被伏。”

元裕曰：“诸君不知，今贼寇大败，如惊弓之鸟，惶惶溃散；而吾军气盛，正需一鼓作气，汝等只知‘穷寇莫追’，却不知‘除恶务尽’，今若不尽其剿除，待其势复燃，前功尽弃矣！”复光、自勉不复言，元裕又曰：“吾等追敌数日，所遇皆为乌合小众，难以尽其剪除，今宜分兵追赶，使贼合兵一处，克日吾等三人合兵一处，可尽其围剿矣，望诸将勠力同心，务背其时。”众将领命而行，各引万余精锐步骑，分三路南下追袭。

曾元裕三路大军夜以继日，堪堪追袭半旬，仙芝溃散草军，尽数逃聚蕲州东黄梅镇处。仙芝部众昼夜奔走，早已精疲力竭，仙芝亦乏，乃升帐召集部将商议，先锋大将秦彦曰：“今已退无可退，只可死战，方有生机，此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右军大将毕师铎摇首沉郁曰：“不然，此次官军不同以往，以吾度之，其势乃欲尽除吾等，且今其锋日盛，我军日馁，与之相拒，非明智之举。”仙芝闻言，束手无策曰：“战亦不可，逃亦不可，如之奈何矣？！”左军大将曹师雄曰：“大丈夫，生于天地间，若不能建功立业，同享富贵，毋宁死！今势若此，战即战，又何惧哉？！”

仙芝不决，乃问计于让，让曰：“目今之计，只可死战，不可退逃，若不然，吾等无丧身之地矣！”仙芝悒悒不乐。是夜，仙芝夜坐军中，心尤不安，乃出帐仰视苍穹，见天清气朗，群星布缀，忽南空一星骤亮，其大如斗，忽而坠地，仙芝惶恐高呼一声，昏厥于地。将卒张惶抬入帐中，灌之黄汤，未几觉醒。众问其故，仙芝哀戚曰：“我命休矣，来日决战，汝等可自寻活路去！”

众将劝住，翌日初晨，众将未醒，早闻帐外厮杀震天，仙芝急擐甲持剑出帐，栅寨之外已兵马混乱。将卒大叫：“官兵来矣！”原来曾元裕早探知草军尽聚黄梅镇处，恐其攻黄梅镇以据守，昨夜升帐商议，众将皆言夜袭为计，元裕遂令各部三更起锅烧饭，五更围攻仙芝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