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去买烟

已经是晚上，明天还要洗照片，周利文就在招待所住下了，顺便打扫一下个人卫生。

宋紫钰回了家。她下乡好多天了，整天顶着风沙，也该休息一下了。

周利文跟司机住一间房，贺强单独开了间房。

宋紫钰说办公室里有床，让贺强过去住。他委婉谢绝了，说也想好好打扫一下个人卫生，就住招待所。

女孩子的房间，即便是老同学，也不能轻易去住。大老粗农民，衣服上面不知有多少沙子，身上的污垢估计能施二亩地的肥，咋敢去玷污那洁白的床单啊？

更主要的是不想给别人添麻烦。苗木的事情给局里添了那么大的麻烦，都不好意思再踏进林业局的大门了。

贺强抽了根烟，就进入卫生间，舒服的冲着澡。

永兴堡乡极度缺水。实际上全县都缺水，唯一的河流就是最南端过境的咸水河，不但毫无用处，还造成了大面积的盐渍化，许多地方都成了不毛之地。

县城的人饮水主要是井水。东北边有一块数十平方公里的洼地，地下水位较浅，水质也基本符合人饮要求。县上在那里打了几十口井，把水引到县城，每天限时供水。

而乡下只能自己想办法了。大多数靠打水窖，下雨时收集房上和高处的雨水。也有一些地方挖水井，提取浅层地下水。

贺强家在院里打了水窖，收集房顶和院里的雨水，冬天也往里面扔雪，主要供人吃。还打了口浅水井，主要供羊畜饮水。

水窖虽然不小，但很少有收满的时候，所以从来也不敢敞开了用水。洗脸水洒地，洗锅水喂猪，这都是常规操作。

至于洗澡，就不敢太奢望了。污垢实在太厚了，端上一盆水，用毛巾擦洗一阵，就算解决了。什么浴缸浴池的，想都不敢想。

招待所只有淋浴。贺强把脑袋洗了几遍，身上胡乱搓了一阵，就结束了打扫卫生。他擦干头发，穿好衣服，走出了屋子。

进城了，买条烟回去，其他有合适的东西也买点回去。

其实村上小卖部能买到烟，乡上除了贵重东西，一般物品也都能买到。只是他这段时间一直抽旱烟，想不起来买纸烟。其他东西都有穆阳和贺立富叔买，他基本不操心。

但此时他只想买烟，格外的想买，而且只想去一个地方买。别的地方货再便宜也不会去，没有原因，就是不去。

走过清冷的街道，穿过幽暗的小巷，贺强习惯性的往左一拐。他又往前走了几十米，踏上路旁的台阶，却愣住了。

眼前黑乎乎一片，没有任何亮光，整个台阶上面都没有灯光。

他紧走几步，扑到一扇破旧的屋门跟前。

屋门似乎没有上锁。他轻轻一推，屋门开了，里面更黑了，没有一丝声息。

他掏出打火机打着，慢慢走进屋里，举起打火机扫视着。

屋里空空荡荡，胡乱扔着一些纸箱片。靠门的地方吹进来不少沙子，稍稍一踢立马尘土飞扬。

小卖部关了，似乎有段时间了。

自己离开县城才多长时间，咋就变化这么大？他退出屋子，左右看着，想寻找蛛丝马迹。

然而台阶上面很寂静，找不到一个人。街上倒是有人，可咋问啊？

其实刚才去林业局时经过了这里，他还扭头看了一眼。只是车速太快，只看见屋门关着，连小卖部的牌子都没看清楚，也没多想。

是挪了地方，还是彻底不开了？要是挪了地方，那么挪到啥地方了？要是不开了，那小兰去了哪儿？

不行，还是得问问。在林业局对面，就去林业局问，应该有人知道的。

贺强下了台阶，朝林业局走去。

宋紫钰说不定知道，只是这会不在。再说她跟小兰不熟悉，也许压根就不认识，向她打听似乎不大妥当。

算了，去问门房大爷吧，应该知道点。

门房大爷还真知道一些。他说对面台阶上的房子都是危房，准备全部拆除。小卖部关十多天了，那姑娘听说跟随父母去了省城，至于去省城干啥就不知道了。

问小兰父母叫什么，在什么单位工作，大爷只知道父亲姓崔，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贺强苦笑了一下。他也知道小兰父亲姓崔，因为小兰就姓崔。他告别大爷，慢慢往招待所走。

仔细想想，自己都不愿意开车当工人，小兰这么年轻，整天守个破旧的没多少效益的小卖部，能有啥出路啊？

所以小兰去省城是好事，应该为她高兴。

这么一想，贺强就感到一阵轻松。

小兰那么清纯，那么可爱，又那么善良，就应该去省城那样的大都市，也只有省城那样的大都市才能体现出她的魅力和价值。

想到价值，贺强不由得叹了口气。

不久之前，还都在这条街上，一个在这边，一个在那边。仅仅过了几十天，一个去了省城，一个回到了大漠，地图距离只有一两百公里，心中的距离却一下拉开了。

以后还能不能见面了？啥时候见面？见了说啥？

买包烟吗？

这是之前见面的说辞，时间长了还管用吗？再说人家去了省城，咋可能还开小卖部啊？

环境造就人。若干时间以后，再见到小兰，将会是啥样子？

自己去过几次省城，也曾经坐在街边的台阶上欣赏来来往往的美女。大都市的女人，似乎格外的漂亮，即便长相平易近人，甚至有点那个啥，但是衣着打扮绝对洋气，举手投足绝对品味，尤其张口就是京味……

也不是京味，就是那种……反正就是高大上，听着舒服。

小兰那么清纯，那么美丽，身段又那么苗条。去省城后，稍稍打扮一下，倾国倾城不敢说，绝对胜过街上绝大多数美女。

她还那么年轻，再过十年，哪怕二十年，依然清纯美丽，这是绝对的。

可是自己呢？

当兵以后，尤其开车后，确实洗掉了许多尘土味。正因为如此，才经常去小卖部买烟，感觉自己的形象和气质不敢说配得上，但也可以一起倾听克莱德曼的钢琴曲了。

现在自己回到了大漠，回归了面朝黄沙背朝天。这才几十天，肤色就晒的黝黑，头发也乱糟糟的，纯粹没了形象。

宋紫钰笑着说更结实了，也更健康了。可自己心里清楚，那是安慰。自己一直都很健康，也相当结实，几十天怎么可能会改变？

整天在沙窝跋涉，辛苦劳作，若干时间后，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更加结实，会不会更加健康。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一定会更加黝黑，腰身估计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挺直了。

更主要的是，长年累月的劳作，会磨平自己所有的棱角。会跟其他农牧民一样，叼个烟袋，背上两块冷羊肉，拿着鞭杆，赶上羊群，游走在沙丘之间……

不知不觉，招待所到了。

可是贺强并没有进去，依然在冷清的街道上漫步走着。他忘了今晚要住在这里，忘记连房间都登好了，还在里面冲了澡……

他没有确切的目标，只想这么安静的走下去。

小兰的形象逐渐模糊。她的未来也渐行渐远，似乎越来越遥不可及。

而自己的前方却越来越清晰。暴虐的风沙，粗狂的大漠，干涸的庄稼地，呛人的旱烟……

脸上感觉有些冰凉。他抬手一抹，湿漉漉的。

把他的，这不争气的眼泪啥时候出来的？跟前要是有熟人，这脸岂不丢大了？

贺强抹了一把脸，掏出秦文涛给的纸烟点了一根。他深深的吸了一口烟，扫视着周围。

稀里糊涂的，居然走到西边了。

他抬起手腕看了看，前段时间在永兴堡集上花了十五元巨资买的电子表显示是晚上十点半。

时间还早，索性再浪一会，看看县城的夜景。他爱惜的擦了擦特别精准的电子表，信步在街上溜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