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视死如归

贺强赶到乡上，却没找到要找的人。问门房大爷，原来都在会议室开会。他出了门房，蹲在周利文办公室门口，等待会议结束。

找乡上办事的人很多，很多都在树下乘凉，也有的蹲在办公室门口。他们谈论最多的话题就是干旱，没水，再就是穷。

贺强抬头看了看那些人，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咧嘴笑了。

现在自己已经跟这些人完全一样了。至少在外表上没啥区别，甚至还有些不如。

头发乱糟糟的，也不知多少天没洗了。之前两三天就洗一回，要是下乡每天都洗。现在已经没法讲究了，没那条件，更没那心思。

两臂晒的乌黑，脸上啥情况不用多想。汗衫晒的发白，多长时间没洗已经记不清楚了。牛仔裤也是磨的发亮，穿上以来就没洗过。还有这运动鞋，同样磨的发白。

仔细想想，其实这才是本质，或者叫回归本质。当兵那几年是责任和义务，当老农民才是真正的职业。

他看了看那些人，掏出烟袋开始卷烟。

来办事的很多都是中老年人。这些人大多都抽旱烟，抽纸烟的很少，即便抽也是一两毛的便宜烟。也有一些年轻人，却没有一个抽旱烟的，全都抽着纸烟。

贺强从沙窝直接过来，身上只装旱烟，也只能抽旱烟。好多人看见他蹲在门口卷旱烟，都投来好奇而又善意的目光。

也有个别年轻人露出鄙夷的神色。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连纸烟都抽不起，还混个啥啊？

贺强没有理会，继续卷着旱烟。你们这帮家伙，就会看老子笑话，有本事给老子发根纸烟啊？

蹲了一个多小时，又有几辆摩托车进了院子。其中两辆摩托车一直开到林业站门口才停下。

贺强抬头一看，老支书过来了，后面跟着秦文涛，还有坐在秦文涛摩托车上的穆芳。

“哎吆我的老天，咋连衣服都没换啊？还抽旱烟，这真是……”穆芳走到贺强跟前。

“芳姐，这不是没回家吗？”贺强咧嘴笑了笑。

“再急也得换件衣服啊，这么就出来，也太……”穆芳直摇头。

“算了，又不是去见多大的领导。我看好像会散了，强子留在这儿跟周站说，我们几个去找王乡长。”老支书把摩托车停在林业站门口，带着秦文涛和穆芳去了乡长办公室。

其他人也都去找各自的目标，有农业的，有民政的，还有其他方面的，找的最多的自然是乡长。这没办法，一乡之长，父母官，老百姓有难处了肯定都得过来找。

找林业站的只有贺强。看来要么没有造林，要么已经全军覆没，没必要找了。

周利文走了过来，站在贺强跟前，上下打量着。

“周站，您看我干嘛？”贺强站了起来，心里有点发毛。

“才几天没见，咋成了这样子？这还是那个帅气的强子吗？”周利文掏出钥匙开门。

“瞧周站说的，这几天不是忙吗？再说不是更健康了？”贺强笑嘻嘻的站在周利文后面。

“还别说，真是更结实了。把旱烟扔了，老子闻不得那味。”周利文打开门走了进去。

贺强赶紧掐掉旱烟，跟着进了屋子。

他走到放在墙角的铝壶跟前，提起铝壶晃了晃，里面有水，就把壶嘴提到嘴边，“咕咚咕咚”一阵猛灌。

“哎哎，那是冷水……”周利文急忙喊道。

“冷水才解渴。”贺强放下铝壶，抬手擦了擦嘴。

“你小子，这是要彻底成为农民啊？”周利文从抽屉拿出一条烟扔给贺强。

“石林啊？这么好的烟，万一把胃口提起来，可咋办啊？”贺强双手接过烟，激动的看着。

“不要是吧？给老子拿回来。”周利文伸手就往回抢。

“哎哎哎，周站，给我就是我的了，咋还能要回去？”贺强把烟藏在背后。

“切，你小子……前几天去了你那里，当时你正在浇水，就没打扰，随便转的看了看。这几天没顾上去，情况咋样？”周利文给贺强扔了一根烟，自己也点了一根。

“暂时还没有大的损失。但这只是到今天为止的情况，再过三天，可能就是颠覆性的结果了。”贺强吸了一口烟。

“嗯，跟我判断的差不多。刚才开会王乡长问全乡造林情况，特别问到你，我也是这么汇报的。”周利文吐了一口烟。

“王乡长咋说的？”贺强两眼盯着周利文。

他就关心这个。只要摸清了王乡长的态度，去找的时候就知道咋说了。

要是王乡长下决心想保住这片林子，那就去找。要是必须先保证老百姓的生活，也就没找的必要了。

毕竟老百姓的生活是第一的。其他无论多么重要，也得往后放一放。

“还能咋说，尽量保呗！虽然得优先保证乡亲们的生活，但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该保的还是得保。”周利文喝了一口水。

“周站，我这片林子应该是目前全乡新造林唯一存活的吧？这要是保不住，岂不全军覆没了？”贺强脑袋凑到周利文跟前。

“你小子，给老子上课是吧？我这么大个林业站长，不知道这个？”

“不是不是，我咋敢给您老人家上课啊？我这不是心急吗？您要是实在不帮，那我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既然你小子有办法，那还跑我这干嘛？闲聊是吧？都这时候了，你还有心思闲聊？就算你有那心思，老子也没……哎，给我说说，啥办法？”

“哎呀周站，我哪有那心思啊？这不……实在没办法了，我只能雇大车，去南部灌区拉水。反正我得保住这片林子，就算这条小命不要了，也不能让林子旱死。”

“嗯，有那么点视死如归的味道。不过，我觉得这办法还真行。既然有办法了，那就赶紧行动，一定要保住林子。”

“周站，您说的对，不管乡上啥意见，今天我都必须行动。只是您作为林业站长，我的顶头上司，也是家长，就没点啥态度？”

“你要啥态度？林业站确实还有点管护经费，可那也得主管领导同意，王乡长批准才能动用。听说县上紧急下拨了一批抗旱经费，也得王乡长批准。”

“是吗？那我去找王乡长。”

“你小子，没看见院子站满人吗？都是老百姓，实在生活不下去才来找乡上。你现在去找乡长，觉得今天能排上队吗？何况老支书他们已经去找了，他们代表的可是全村，当然也包括你了。”

“倒也是的。那我现在……”

“已经火烧眉毛，不能再等了。就按你的办法，立即行动。我已经请灌区那边的林业站同事帮忙联系了，随时都可以去拉，只是得要水费。这没办法，拉水人太多，要是不收费，就无法保证正常灌溉了。”

“这没问题，该交的必须得交。谢谢周站，那我现在就去找大车。”

“你小子以为那是出租车啊？只要一招手，大车就能过来？再说咱们这穷乡僻壤的，哪来的大车？等你把大车找来，谈价格，再装水罐啥的，恐怕一天都过去了。”

“哎呀，我还真没想这么多。”

“你是没想，可我不能不想啊！那边同事说，他们雇了几辆大车给灌区防护林浇水，马上就结束了，如果咱们需要，他们就让大车拉水过来，然后再谈具体事宜。其实也没啥谈的，就是按照公里数计费。当然了，县城到咱们这一段是砾石公路，价格肯定得稍微高点，但也不会太高。”

“太好了，麻烦您给那边打电话，让大车赶紧过来，价格好说，该多少就多少。”

“瞧瞧，又草率了不是？大车到乡上没问题，可是到你们村上这段大路能不能过去？沙窝能不能进去？拉到地头后怎么浇水？这些你都考虑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