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不能太贪了

浇水结束了，贺强坐在沙丘上，望着沙窝里支棱起来的绿色，久久没有说话。

宋紫钰爬了上来，从包里掏出一个小垫子铺在贺强旁边，随即坐了下来。

这几天她一直都带个小垫子。倒不是怕粘上沙子，而是怕沙子烫。不光她，穆芳等人也都拿着这样的垫子，不然这么大的天气，还真不敢坐下来。

“我也没想到，就是简单种个树，咋这么难呢？”宋紫钰拿出小扇子轻轻扇着。

“实际上一点也不简单。是我想的太简单，觉得以前能栽活，现在就能。别人能栽活，我也能。没想到，唉……”贺强苦笑着摇摇头。

“确实，都太年轻，也太心高气傲，认为只要敢想敢干，加上资金政策等等支持，一定就能干成。可是干起来才知道，想的是一回事，说的是一回事，干的又是一回事，这些根本就不是一回事。”紫钰掏出水喝了一口。

“你这绕口令绕的……可是，已经干上了，就停不下来，也不能停下来，只能继续往前走了。”贺强掏出旱烟，又装了回去，从旁边的包里取出周站送的石林烟。

“想抽旱烟就抽呗，又不是没闻过。”紫钰撇了一眼烟盒。

“这不是怕呛……我还是吃点细粮。”贺强点着了纸烟。

他跟宋紫钰说是同学，实际上之前并没有太多交往。那会紫钰学习好，长的好看，又是城里娃，跟他们这些来自农村，学习又一般般的土娃娃似乎就是两个世界。

高中三年，两人可能连话都没说过。反正他不记得说过话，在林业局时问过她，也说不记得说过话。

实际上紫钰出生在农村。父亲在城里当工人，到了上学年龄才把她接了过来。从此后，她一直跟着父亲。后来父亲分到了住房，几个孩子都跟着父亲上学。

直到紫钰大学毕业，分配到林业局，两人才有了交往。毕竟是老同学，就算没说过话，也有一种天然的亲近。加上紫钰经常坐他的车，说话也就多了起来。

“后悔吗？”紫钰扭头看着贺强。

“嗯，有点！不过不是后悔辞职搞治沙，已经做出了决定，就绝不后悔。后悔的是没有听从村上和周站的劝阻，摊子铺的有点大，又遇上了这种极端天气，差点拾不起来了。”贺强吐了一口烟。

“这才是高温和干旱，还有沙尘暴，暴雨，冰雹等等，无论遇上哪个，损失都难以估量。这些会经常遇到，而且很可能都能遇到。”

“咱们这就是这样，实在没办法，只能接受。”

“以后春季不敢贪太多。即便要栽也要以沙柳为主，柠条太麻烦了。最好跟别人一样，大面积仍然以播种柠条为主，相对要省事一些。”

“是的，不能太贪了。不过，像这种极端天气还是比较少见。咱就倒霉，正好遇到了。以后确实得量力而行，但也不能纯粹不搞植苗造林，该做的还得做。”

“你这家伙就是一根筋。别人不撞南墙不回头，你是撞了南墙还是不回头。再下场雨，就得种柠条了。我觉得你还是不要都种上，先种一半，或是两千亩左右。**干，一步一步来，等一切都顺畅了，再往大了干。”

“可是，林地已经全整了。”

“这有啥啊？又不是庄稼地，不种就浪费了。让好好晒着，明年不用再整，只要下雨，直接播种就是了。”

“嘿……啥时候成庄稼把式了？”

“啥把式啊？好赖也是工龄一年的老同志了，多少有点经验，至于正确与否就不知道了。不过，就算整过的地明年又长了草，再整地也比较容易。”

“那行吧，等下了雨，我再好好考虑。”

“其实吧，我说的也不一定对。就觉得贪的太多，万一有啥事不好消化。就像春季造林，其实柠条和毛条等植苗造林还不到三百亩，就花费了这么多，实在有点不合算。早知如此，前段时间就该把这三百亩放弃，别再往里面砸钱，改成播种造林，可能更合算些。”

“哎呀，瞧我，咋没想起这个？实在是……”贺强不停的拍着脑袋。

“算了，我也是马后炮。再没啥事，我就先回去了。最近多多注意天气预报，今年天气不大对劲，还是要小心。”紫钰站了起来。

“嗯，我会注意收听的。”贺强走下沙丘，把宋紫钰送到在另一片沙窝查看的周利文跟前，让坐周站的摩托车回到乡上。

接下来的日子里，贺强依然每天往沙窝跑，但是已经比较轻松了。

周站把这两次大车拉水的运费和水费全报销了。多少钱他没敢问，肯定是天文数字。

不过，奔奔车和人工费没有报销。宋紫钰想让都报掉，而且林业局下拨的抗旱经费还剩点。可是周站跟主管领导协商，又请示了王乡长，决定还是不予报销。

毕竟是个人承包造林，跟村队造林还是有区别的。所以，承包者应该承担一部分费用，这也合情合理。

贺强已经相当满足了。能将水费和运费报销，解决了大问题，哪还敢奢求全部都报销啊？虽然奔奔车和人工费用也不小，但相比较大车就少多了，完全可以承受。

转眼到了七月中旬。

持续的高温干旱，沙窝里的草早已干枯，几乎见不到什么绿色。很多地方犹如冬季，到处一片白色，别说绿草，连小动物都见不到了。

只有贺强承包的沙窝一片绿意，在满眼的白色世界中显得格外另类。不光灌木吐着绿，点缀的乔木也是绿色点点，就连小草也保持着生机。

浇灌林木的时候，周围的草也跟着沾了光。一个个喝的足足的，茁壮成长。

那段时间贺强整天泡在沙窝里，看到林木周围草长的特别旺盛，就想把草除掉。他不敢打农药，怕万一羊进来就麻烦了。可是自己一个人锄不过来，雇人又得花一大笔，实在是肉疼，只好就这么拖着。

周利文知道情况后，告诉贺强不用锄草，就让自然生长。周站说草虽然吸一些水分，但只是表层的水分，稍微深一点的水就吸不上了。而且草还能给灌木提供遮阴，这在持久的高温天气里，显得尤为重要。

贺强这才释然了，不再纠结于茅草，反而盼着多长草，多能遮阴。

只是这高温也太持久了，进入六月以来再无降水，注定又是一个饥荒之年。

而且刚浇水没多久的乔灌木又出现了旱相，包括补植的营养袋苗子都开始耷拉了。

就在贺强准备去乡上找周站时，天边出现了久违的乌云，接着响起了惊雷。

不多时，乌云压顶，雷鸣闪电。一阵狂风过后，豆大的雨点砸了下来。

这场雨，好似天幕被撕破。已经不是下雨，而是泼水了，而且还是持续不断的泼。

贺强一直站在沙丘上，仰望着急速翻滚的乌云，听着连环不断的惊雷，双手指天，几乎要哭了。

直到雨点砸在身上，他才反应过来，连爬带滚下了了沙丘，骑上摩托车往家里飞奔。

还没出沙窝，雨水就开始泼了。两眼几乎无法睁开，即便睁开也看不清楚前方，只凭感觉跌跌撞撞往前跑。

路上全是水，摩托车不时摔倒，扶起来继续跑。

跑到长城跟前，再也跑不动了。他把摩托车扔在长城根下，抱起后面的褡裢，钻进了烽火墩下面的洞子里。

小时候他经常进这洞子玩耍，有时候还在里面睡觉。他没考证过洞子是干啥的，但从学过的有限的历史知识猜想，应该是驻军，再就是瞭望放哨，以及放烟报信等等。

洞子是土质的，现在依然完好无损，只是地上有不少沙子。他扒掉湿漉漉的衣服，光着膀子坐在沙子上，从褡裢里拿出水和干粮享用了一番，然后躺在沙子上舒服的抽着旱烟。

外面依然在泼水，就让好好泼吧！等雨停了，马上播种柠条。这时间正好，有这场雨，今年的任务就能完成。

春季造林遇到那么多麻烦，也该在夏季播种造林补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