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英雄

一路无话，裴敬周板着脸一言不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沈曼桢打破了僵局：“裴长官，今天非常感谢你，恐怕不能请你吃饭了，下回一定好好请你吃饭。”

裴敬周神色不变，淡淡道：“长沙不比别的地方，鱼龙混杂，很危险，下次不要一个人出门。”

沈曼桢道，“我们刚来长沙，还不熟悉情况。”

“你们不是到长沙投奔亲戚吗？”裴敬周问道。

沈曼桢摇摇头，苦笑道：“亲戚前段时间刚离开了。”

“那你们如何打算？也要离开长沙吗？”裴敬周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她。

沈曼桢看向了车窗外，一片乱哄哄的，“现在到处都是一片混乱，哪里都不安全，我和叔叔千辛万苦才到了这里，想到别处哪有那么容易？还不如在这里待着，至少有你们在，我们还安全些。说起来，裴长官，这是你第二次救我了，真是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你。”

裴敬周沉默了片刻道：“我宁愿从来没有救过你。”

沈曼桢一愣，“裴长官这么讨厌我吗？”

“你如果没有遇见过危险，就不需要被我救。”裴敬周的目光深深落在她的脸上，阳光透过玻璃落在他的身上，格外清晰。

沈曼桢面色微微泛红，“裴长官是英雄。”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不要打仗，希望别人不要叫我英雄，希望我们的国家从来没有被外敌入侵过。”裴敬周面露疲惫之色。

沈曼桢很意外，自古名将都渴望战争，只有在战场上才有机会建功立业，名垂千古，可是却并不在意个人的荣誉。

“未来的战事会越来越紧张，长沙也会越来越不安全，如果有其他的去处，还是尽快离开吧。”裴敬周道。

“我不离开长沙。”沈曼桢双眸如星，“我相信有裴长官，战争一定会胜利的。”

裴敬周的心中一动，自战事开启至今，正面战场上一路溃败，死伤无数，即便他取得一点小小的胜利，也无法挽回溃败之势，很多人都对军队丧失了信心，甚至连他们内部都觉得日本不可战胜，他坚持战斗到底，被许多人骂成是为了出风头，建立个人的功绩。无人真正体谅他，支持他，沈曼桢的话让他心头一暖。

他在心里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战斗到最后一刻，不为别的，就为了不要辜负这样的信任。

裴敬周没有回答，只是脸上的冰霜似乎融解了一些。

两人相对而坐，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沉默。忽然，车子在不平坦的道路上猛烈颠簸，沈曼桢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失去平衡，向一旁倾斜。裴敬周反应极快迅速环绕在她纤细的腰间，稳住了她的身形。

沈曼桢的头顶不慎撞上了裴敬周坚实的胸口，她的发丝轻轻蹭过他的下巴轻柔的触感仿佛一根羽毛，在他心底撩起了一阵难以抑制的悸动。这一刻，时间仿佛凝固，两人的姿势流露出一丝**的气息。

沈曼桢愣住了，几秒钟的静止后，她才回过神来，脸上飞起一片红霞。她急忙从裴敬周的怀抱中挣脱出来，扭动着身子，转头望向窗外，试图掩饰自己的窘迫。她的脸颊红得仿佛能滴出血来，连耳根都染上了淡淡的粉色。

裴敬周望着她羞赧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玩味的光芒。刚才那不经意的触碰，不仅让沈曼桢心跳加速，也让他的心情变得复杂起来。车厢内再次恢复了沉默，但空气中似乎多了一种微妙的张力。

裴敬周也有点尴尬，刚才那个瞬间，他的心跳加速，他定了定神骂亲兵道：“怎么开的车？”

亲兵很委屈，“刚才的那段路弹坑太多，无法避免。”

这段时间以来，日本军队时不时向长沙发动空袭，长沙的大街小巷到处都是弹坑，路面不平。

裴敬周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平生第一次他在自己的主场感觉到紧张，他偷偷看了看沈曼桢，只见她一直扭着脖子看向窗外，似乎窗外有什么特别有意思的东西。她的侧影在阳光下显得格外迷人，宛如一副绝美的美人图，黑色长发随着微风不停飞舞，一刻不停拨动着裴敬周的心弦。

两人都不不知道怎么开口，裴敬周瞥见了她手袋里露出的半截纸条，那是陆万山留给她的电话号码，不禁面色沉了下去：“尽量别找他。”

“什么？”沈曼桢一时间不解其意。

“陆万山。”裴敬周道，“你找他就是与狼共舞，以后麻烦可能更多。”

沈曼桢将吹乱的头发拢到耳后，试探地问道：“你和他很熟吗？”

“谈不上，只是以前一起上过学。”裴敬周道，“在学校的时候，我们打交道不多，毕业后就没怎么见过面了，我也是这次来长沙才碰见他。”

“那你是这么说，是因为他在军统吗？”沈曼桢问道。

裴敬周眉头不自觉皱了起来，“军统和别的部门不同，具体做什么事情，我们也不清楚，总之还是少接触为好。”

“刚才我看青龙帮的人好像都和他很熟，”沈曼桢疑惑地问道：“莫非青龙帮是军统的人？”

“应该不会，最多是阮道华为军统做事。”裴敬周道，“军统手底下有很多来路不明的人，不过应该一整个帮派不太可能，他们应该是互相勾搭，青龙帮借着军统狐假虎威，青龙帮私底下帮军统做些不方便出手的事。”

“那他们以后会不为难书店老板？”沈曼桢还是不放心。

“短期内应该不会。”裴敬周宽慰她，“青龙帮已经群龙无首，就算有了新的魁首也还得以军统马首是瞻，陆万山刚才在所有人面前表明了对你的态度，而你又特意在所有人面前对老板表示谢意，他们没必要为了出了一口气得罪军统。”

“还有你。”沈曼桢的眼里满是仰慕之情，“刚才裴长官以一敌百，惩奸除恶真是威风凛凛，把他们都吓坏了。”

裴敬周心情愉悦，“那不算什么，战场比这凶险多了。”

“下回我能向裴长官学习枪法吗？”沈曼桢问道。

裴敬周有些惊讶，“你会开枪吗？”

“叔叔说世道太乱，为了自保，就让我学了开枪。”沈曼桢大大方方承认。

裴敬周也觉得合理，“你叔叔考虑的对，下回我教你。”

“好的，我家到了，裴长官，下回见。”沈曼桢打开车门，轻盈地跳下了，对裴敬周粲然一笑。

直到沈曼桢的身影消失在大门后，裴敬周才命令亲兵开车离去。

他的嘴角止不住的上扬，这是他来长沙心情最好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