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假意

陆万山看着吴沉玉的车离开后，方才前往沈曼桢的家。

正是晚饭时分，暑气消退，钱疏桐提着水管在花园里浇花，陆万山一进院子就闻到了阵阵茉莉花香。

沈曼桢穿着一身浅蓝色的格子裙在茉莉花旁摘花，最后一抹斜阳落在她的身上，勾勒出她优美的侧脸，一丛松开的发丝在脸颊边宛如蝴蝶轻轻舞动，美得仿佛不是真人。

陆万山的心都漏跳了几拍，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到后悔，为什么要帮吴沉玉杀了她？

无论论样貌、家世、财力、脾气秉性，吴沉玉都远远不及沈曼桢，可能正是因为太过美好，让他有种自卑的感觉，这样的女人他配不上。

他得不到，也不想让别人得到，特别是裴敬周，一想到裴敬周什么都超过自己，陆万山的心里就有一种无法遏制的痛苦。

他想毁掉一切属于裴敬周的东西。

“你来了？”沈曼桢拎着一篮刚摘的茉莉花走到他面前，“屋里坐吧。”

“这花好香啊。”陆万山深吸一口气，仔细端详沈曼桢，由衷叹道：“每次到沈小姐这里来都有一种世外桃源的感觉，仿佛世上所有的丑恶都不见了。”

沈曼桢扬眉浅笑，“陆先生喜欢的话，可以常来。”

“真的可以常来吗？”陆万山笑得意味深长，“只怕我来得不是时候。”

“我们家欢迎所有朋友。”沈曼桢的笑容依然无懈可击，她拿过事先准备好的药品递给陆万山：“这是朋友今天下午送来的药物，想着陆先生可能需要，特意给您备了一份。”

“沈小姐真是心细又体贴。”陆万山满脸笑容地接过药品，如今这年月，这些药贵的扎手。

沈曼桢仔细看了看他的伤口道，“陆先生最近伤势如何？”

“好一些了。”陆万山随口答道。

“陆先生看着面色憔悴，看来近来工作也很辛苦，养伤最重要的就是休息。”沈曼桢道。

“为党国效力，工作难免辛苦。”陆万山答道很模糊，他眼珠一转，又道：“沈小姐和老裴关系不错啊。”

沈曼桢颇为意外，没想到他会提裴敬周，“裴长官凑巧救过我几次。”

“是吗？我看他上回来你家赴宴，以为你们很熟。”陆万山特意提到上回吃饭的事。

“说起来上次还真是失礼了，那天是为了感谢裴长官的救命之情，邀请他来家中小聚，倒是疏忽你了。”沈曼桢满脸歉意。

“怪我，我那天不该贸然前来，还吓到沈小姐了。”陆万山顿了顿，“沈小姐是不是把日本间谍的事情都告诉裴敬周了？”

沈曼桢点点头，“我那日一直心慌，他问我缘由，我便尽数告知了。”

陆万山见她如此坦然，倒也无话可说，只得再次致歉，“都是我的过错，下次绝不向小姐说这么恐怖的事情了。”

沈曼桢叹了口气，“陆先生也是不容易啊，天天做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情，还会受伤，想必也很不舒服吧。”

陆万山又是一愣，自他加入军统以来，从来没有人和他说过这样体贴话，一时间心头涌上无数回忆，恨不得和沈曼桢一吐为快，“确实很不容易。”

沈曼桢接着道，“倘若没有坏人就好了，你也就轻松了。”

陆万山却笑道，“假若没有坏人了，也就不需要我了，只有坏人越多，我才更有价值。”

沈曼桢的眼里闪过一丝惊讶的光芒，“你希望有更多坏人？”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陆万山道，“古人说得一点不错，我就是良弓。”

沈曼桢嫣然一笑，用轻松的语气问道：“那良弓最近可有射到飞鸟？”

陆万山笑容意味深长，“现在可不能告诉你，万一你不小心泄露了消息，我就麻烦了。”

沈曼桢装做惊讶，“莫非上次那件事我不该告诉裴长官？我以为你们都是为了国民党效力，应该早就知道了。”

陆万山道：“沈小姐不知道，我们内部很复杂，很多事情互相之间都不知道。对了，这件事你除了告诉他，没告诉别人吧？”

沈曼桢摇了摇头，“未曾告诉他人。”

陆万山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还好，差点惹出大麻烦。”

沈曼桢见从陆万山这里套不出消息，便不想和他多啰嗦，假意看了看钟，微微蹙眉。

陆万山见状问道：“沈小姐晚上有事？”

沈曼桢露出了抱歉的神情，“叔叔的一位商友邀请我们去吃完饭。”

“那我就先告辞了。”陆万山起身要走，沈曼桢又拿了一包点心给他，“今日不请你吃饭了，这个点心是从苏州带来的，你带回去吃。”

陆万山看着她巧笑嫣然，待自己也是亲切大方，更不想损失这个财神爷，想了想对她道：“你晚上出门小心些。”

“我知道。”沈曼桢笑着点点头。

“少开车去太黑的地方，尽量走人多的大道，不要待在外面太晚。”陆万山神色变得认真起来，“还有一点，如果外面有什么热闹，哪怕是堵在前面，也别下车。”

沈曼桢愣住了，陆万山怕她看出端倪，继续道：“如今年月不太平，许多人没吃没喝，憋着想害人，我刚说的那些都是坏人经常的手段，你注意些。”

“好。”沈曼桢郑重其事的点点头。

陆万山还有些不放心，“你平时也少去院子里待着，你家附近不安全，如果有人心怀不轨，在院子里面很容易受伤，还有不要施舍门口的流浪汉。”

沈曼桢抬着头看着他，陆万山被盯得有几分不自在，含糊地说道：“我之前碰到过有人劫杀有钱人家的女孩，总之这里没那么安全，什么人都有，还有**，你多注意些。”

沈曼桢惊呼一声，“这里有**？”

陆万山点点头，“有，应该不少。”

沈曼桢故作惊疑：“不是听说两党合作了吗？陆先生不知道有多**在这里呢？”

陆万山道：“**非常狡猾，不会对我们说实话的。你担心些就好，他们都是穷人出生，什么事情都能干得出来。”

沈曼桢认真地点头，“多谢陆先生，我一定会注意。”

“那我先走了。”陆万山拎着东西出了沈家，心绪更加复杂，有点担心吴沉玉知道自己出卖了她，但又觉得沈曼桢不该死，至少现在不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