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镜坊 第002章　洗澡

这个上午，仙仙回来的时候，全程都在哭。

仙仙关上木门，紧紧地闩了，又拉下窗布蔽得风插不进，这才解开衣服纽扣，脱掉外衣和外裤，她下意识地再望一眼门窗，最后解开米黄色的胸罩，露出了白乎乎的身子。

木盆里的热水早已热雾弥漫，满屋子一片朦胧。水温刚好，仙仙泡在木盆里，从上到下，从前到后，慢慢擦洗身体的每一部分。她的皮肤好哇，是典型的江南“白种美女”，她的白是纯洁的白，白得光滑，白得嫩亮，用手触碰，就有摸在剥壳后的熟鸡蛋上的感觉。

要是平常，仙仙会哼着歌曲完成洗澡过程的。而今天，她是带着一种异样的心情在洗澡。她受的侮辱太严重了，几乎整个丹阳都知道仙仙这个**人了。

她终于横下了心，要离开丹阳！

01

仙仙没想到，毛军在这个时候会来。

毛军这人，说得好听点，是丹阳眼镜三厂生产部主任；说得严重点，流氓！

八十年代初期，丹阳城区面积并不大，东到当今的东门外大街，南到当今的华南汽车站，西至当今的朝阳新村社区，北至当今的阜阳社区。在面积小的城区，毛军有点小名气！

毛军的名气源于脸皮厚。

毛军父亲是杀猪卖肉的，贪玩弃学的毛军，十二岁跟随父亲杀猪卖肉，一邻居前来买肉，毛军言必称与他是“熟人”，“给好肉”，三下五除二把肉剁好，秤杆翘得老高，每次总还“看在熟人的面子上”加补一点，这样多次，忽一日他出于感恩之情，回家复秤，一斤短三两！遂去找毛军扯皮，不想毛军眼一翻，脸一沉，大扁刀在手里如插扇：“吃你一点秤是瞧得你起！”邻居踅回来问隔壁左右，得知，毛军卖肉“吃秤”是常事，不足为怪。为三两猪肉撕破脸皮，此账一算划不来，遂无话可说。

时间一长，毛军没了生意。他只好放下屠刀，到处放浪山水，惹事生非。

某日，毛军路过一地，一帮小弟找他麻烦，毛军三下两下制服他们在地，他说：“老子是流氓，你去访一访！”此言一出，那帮小弟连连叫大哥。

某日，毛军在丹阳城区双井巷与人发生殴斗，毛军口出狂言：“老子是坐过牢的人，大不了再去打个转！”

脸皮厚的毛军，居然“风光”得可以。

有时候，脸皮厚的的人确有“优势”的地方，毛军眼鼻嘴分布极不合理，却讨得一个漂亮的老婆，老婆是丹阳眼镜三厂副厂长姜华中的女儿姜丽，作为副厂长的女婿，通过岳父的一番操作，他从丹阳眼镜三厂生产部的工人到副主任再到主任，一路顺风顺水。好多人问其诀窍，毛军说：“基本经验就是‘脸皮厚’！”当初，毛军被岳母娘骂得大粪浇头，但他不屈不挠，死乞活赖，软磨硬泡，“钢铁”就这样炼成了。

一个多好的家，毛军这小子不好好珍惜，前不久，毛军红杏出墙，把爱的橄榄枝伸向了仙仙，在毛军甜言蜜语的“炮弹”攻击下，勾起了仙仙的芳心，仙仙果然中邪了！

仙仙受辱后，毛军也没好下场。

起先，毛军遭到老婆和岳母娘的狂打毒骂，后来，岳父气得把毛军轰出了丹阳眼镜三厂。

毛军走投无路，几番波折，来到了仙仙家门口。

02

“咚咚咚！”“咚咚咚！”……急促的敲门声，明显看出来者的迫切程度。

仙仙仍在洗澡，一遍一遍地擦洗着。她要离开丹阳，这意味着她要离开这个生活了十八年的家乡，她有几份不舍，几份沉重，几份疼痛。一个容貌嫩亮的年轻女子，要独自离开家乡，这种心情的难受程度可以说是惨烈的。

门外的敲门声一阵紧一阵，但没人说话。“这是谁呢？”仙仙突然有了一种不祥之感。

“是老娘回来了？”仙仙赶紧出水，三下两下穿上了内衣内裤，穿着一双拖鞋，急匆匆地跑去开了门。

“你……是你……你怎么来了？”迎面而来的，是毛军！

仙仙生怕旁人听见，下意识地用力要关门，“等会，我要穿衣服！”

仙仙话未说完，毛军不由分说，用力一推门，闯了进来。

“你……你……”仙仙手一挥，“出去！你跟我出去！”

毛军背对着仙仙说，“你穿吧，我又不看你。”

仙仙无可奈何，摇了摇头，迅速穿上了衣裳，然后来到梳妆台前。

镜子中的仙仙：一双长睫毛大眼睛，眉线弯弯的，眼影淡淡的，直而光滑的鼻子，小而薄的嘴唇，都恰到好处地安置在一张白皙而细嫩的脸盘上。

毛军虽然认识仙仙时间不长，但此刻的仙仙美到了极致，让这个已婚的毛军看呆了眼：“仙仙，你太美了！”

仙仙只是苦笑了一声，心说，“美！美有什么用呢？”对仙仙来说，美是苦恼，是麻烦，甚至是罪孽。十八岁的她，正是打苞的骨朵，带露的花瓣，却偏要它枯萎，要它凋零，有违老天呀！

毛军同任何人一样，不知道仙仙心中的重大决定，也当然没看出仙仙复杂的心情，仍像往常一样面对仙仙，看她打扮。仙仙一下一下地梳着头发，一下一下地梳着头发……做这些事的时候，仙仙的手微微颤抖，一下子没有控制住，两行眼泪涌流出来。

毛军看她流出泪来，就慌了神：“仙仙，你怎么啦？”

仙仙强作平静地说，“没什么，你走吧。”

毛军愣了一下，说：“仙仙，我知道你受苦了，对不起！”

仙仙仍没回头，“走吧，你快走！”

“咚咚咚！”“咚咚咚！”毛军正准备出门，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03

“老娘！肯定是老娘回来了！”一阵恐慌顿时充袭着仙仙的脑海和心脏，“老娘回来了，咋办？”

仙仙瞪着大眼，与毛军相对而视，毛军也傻了眼，期待着仙仙的回答，希望有个出逃的办法。

情急之下，仙仙的手朝床底下一指，毛军很快明白了仙仙的意思，连滚带爬钻进了床底下，毛军现在所能做的，只得像老鼠一样在床底下侧耳倾听。

“死女子！你个死女子！你刚才跟哪个男的在房里说话？”

“妈！妈！我在哼歌呢，哪有男人呀？”

“死女子！你个好名声呢，外面的人到处讲你好话哩！”

仙仙闭上了嘴，不再作声，转过身，悄悄地抽泣起来。

事到如此，还有什么可说的呢？仙仙的内心，已经足够痛苦了，好比千刀万剐一样，在流泪，在滴血，她巴不得有个地洞钻进去。

老娘看了看地上，只见地上有水的印痕，火气又上来了，“死女子，大白天，洗澡？”

仙仙抽泣着，没回答。

“大白天，洗什么澡？你个死女子！”

仙仙抽泣着，没说话。

老娘气疯了，一手抓住仙仙的头发，用力一拉，仙仙一个踉跄，差点摔到了地上。

就在这时，床底下传来了响动。

“什么声音？”老娘朝着仙仙大声吼叫，“什么声音？死女子？”

“妈，邻居家的一只猫进来了。”

“快，快赶出去，家里昨天腌了鱼，免得被死猫吃掉了！”

鱼美之乡的丹阳，八十年代，人们的生活并不十分富裕，部分城郊村民仍靠打鱼谋生。仙仙父亲是教师，家境一般，家里的鱼，大都是亲戚送来的。

“猫呜！”“猫呜！”这时，床底下发出几声那略带沙哑的猫叫声，“猫呜！”“猫呜！”

老娘连忙拿起扫把和竹竿，要赶走床底下的这只“猫”。

仙仙急得额头上渗出了汗珠，仙仙知道，床底下并没有猫，是一个人，这个人是毛军。刚才的猫叫声，他听得出是毛军仿叫的猫声。

“妈，让我来赶！”仙仙一把夺过老娘手中的扫把和竹竿。“你出去吧，我来赶走这只猫。”

这时，隔壁有人呼叫老娘，老娘出门时，丢下一句，“死女子，看我回来怎么收拾你，**！”

直到这时，仙仙用衫袖擦去额前的汗珠，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一屁股瘫坐在木椅上。

04

毛军如何出这个门，对于仙仙来说，这是一个天大难题。

左思右想后，仙仙拿出纸和笔，匆匆写了几行字，捏成纸团，然后找来一只手电筒，她呆了一会，有意地朝门窗外看了看，迅速将纸团和手电筒塞进了床底下的毛军。

一会儿，毛军从床底下伸出脑袋，朝着仙仙做了个鬼脸，并伸出了大拇指。

仙仙朝毛军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露出“狗头”。

仙仙若无其事地呆在桌前，长久发呆。

纸团上写的什么呢？

毛军能否躲过这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