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林可成的往事

王忠犹豫片刻，接过水壶和干饭团，伸长脖子先“咕噜咕噜”喝了口水，然后三下五除二消灭了干饭团，还意犹未尽地舔着自己的手指，他瞅着林可成忽然不好意识嘟囔着：“我娘常告诫要节约，说什么‘有时省一口，缺时当一斗’。”

林可成明白正长身体的他食量大，毫不犹豫地把袋里剩下的二个饭团全取了出来。“来，慢慢再吃。”他真诚地邀请着。

“这怎么可以，我都吃了，你晚上吃啥呢？”王忠知道这是人家一天的干粮，极力婉拒。

“没关系，我到林场还可以架锅再煮，而你却要赶回县城，路上往返时间长，吃一口不方便，先垫垫肚子吧。”林可成反倒像个大哥哥关照**似的，温和地劝他吃下。

终于到了仙鲤县与永化县交界的溪头林场。林场是一九五八年仙鲤县响应国家《关于在全国大规模造林的指示》，鼓励一批知识青年，根据**毛**提出“农村是一个广阔的天地，到那里是可以大有作为的”号召，上山下乡垦荒植林而成立的。林场门前有一条古道，在324国道未贯穿县境之前，是“七县通衢”的主要通道，门口竖挂一块白底黑字牌子，上书“地方国营溪头林场”，一排土木结构老房子墙体上清晰刷着“农业学大寨”“工业学大庆”的标语，后面紧挨着百来户人家，倒像是个小村庄。

他们正要迈进场门，一老头在传达室吆喝道：“同志，你们要找谁？”

王忠赶紧上前，向传达室出具介绍信，说：“我是县林业科保卫股的，带个人过来向场长报到。”

“场长不在！”老头简练回答。

“去哪里啦？”王忠边问边着急地看着天色。

“带队去兰水劳动呀！”老头指着门口，“向左二里地，那儿人山人海的，上那找去。”

见王忠呆愣住，林可成扯了他衣袖，轻声问道：“要不我们把东西先放这里，过去找找看？”

王忠点点头，转身与老头商量。不一会儿，招手让林可成把行李搬进传达室。

两人出场门向左走一段路，果然前方人声嘈杂，旷野传来高音喇叭声，播放兰水治理工程指挥部“全民动手治理河道”的动员令，要求到明年底，完成百里河道筑堤挖溪造田五百亩的目标。

谁都无法预料，若干年后的二Ｏ一六年，兰水被评为“全国最美家乡河”。其“一张蓝图绘到底”“一任接着一任干”的治理经验多次被搬上**电视台《新闻联播》。

此是后话，略过不表。

他们向正忙碌劳作的人们打听，好不容易才找到溪头林场分配的河段，找到了埋头挖淤泥的庄严场长。

“什么事这么着急，非得跑到工地上找我？”庄场长约摸四十来岁，脸庞黝黑身材敦实，他仰头一瞥，双手撑着堤岸两脚一蹬利索地跃上河堤。

“场长同志，可把您找着了，我是林业科保卫股的王忠，奉命带林可成到林场报到。现在人我已带到，就在这里，请场长确认签字。”王忠说着递过一张接收单，请庄场长签名。

“不行，这时候可忙着呢，等收工回场部签。”庄场长挥挥手，转身要跳下河堤继续干活。

“场长，请您签个字吧，我还得赶回县城。”王忠拉住庄场长胳膊，哀求道。

庄场长无奈地搓搓双手上的污泥又在裤腿上擦一擦，接着从左胸口袋掏出钢笔，接过王忠手上的纸签完名字，交还给他。

王忠恭敬地敬个礼，收回接收单，告辞返程了。

林可成未待场长开口，主动拿起一把锄头，问道：“场长，我可以马上参加劳动吗？”

“歇着呗，先回场部等我。”庄场长扬扬手，示意他回去。

“不行，我就是来接受学习改造的，场长您分配任务吧！”林可成挺直腰杆洪亮答道。

“也行，你就跟着我干。”庄场长说完头也不回跳下堤坝，挥起土铲又开始清淤。

天色已晚，高音喇叭响起收工号角。林可成跟在推着空板车的庄场长身后紧随劳动大军，朝着林场回去。场长走路姿态有点瘸但落地铿锵。

“林工，看你斯斯文文的，干活还挺有劲。”庄场长递过毛巾给身旁的林可成，笑呵呵道：“擦把汗吧。”

“您……认识我？”林可成纳闷地问，干活时庄场长可一句话都没搭理他。

“嗯，刚才报到信上看到了，先前去县林业科开会也听过你的名字。”庄场长放慢脚步，宽慰道：“既来之则安之，好好接受改造，争取早日回归人民队伍……回去赶快清洗，等下要准时参加集中学习。”

晚上，溪头林场会议室内，被下放的人垂首坐在昏暗的电灯下，听庄场长读文件。

他说：“在地委和县委的正确领导下，通过经常性的管教工作，我县这次的改造工作，取得了很大成绩。但近年来，有些工作有所放松，普遍存在少管少教，甚至不管不教的现象。据反映，随着国际阶级斗争的日益加剧，一些坏人同我们的斗争也就从各方面反映出来，突出面又普遍的是表现在认罪反认罪、改造反改造的问题上。有些人利用‘二十三条’有关规定为借口，说自己受‘打击报复’，企图翻案。极少数死不改悔分子，看到美帝发动扩大侵略越南战争，竟错误的认为目前国际形势对他们有利，有的跃跃欲试，扬言要‘报仇雪恨’，气焰极其嚣张。为了有针对性的对你们进行一次形势教育和认罪认错教育，给你们算一算账，敲一敲警钟，解决你们在改造中出现的认识方面的问题，县委领导工作小组决定对你们集训学习一次……”

第一次参加学习会的林可成在冗长的学习过程不但认真听讲，还把庄场长宣读的文件一字不落地记录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