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史家有什么了不起

外面刮着风，天还有点冷。我一边走一边看看庆远。他大概也知道发生了很严重的事情，大眼睛瞪着，小嘴抿着，一副惊恐的样子。我给他拽拽衣领，拉拉帽子，安慰他说：“不怕啊，庆远乖，没事的。妈妈带你去找姥姥，好不好？”

庆远张张小嘴，很艰难地做出一个笑模样来。这孩子真懂事，我不由感到鼻子有些发酸。

我坐上公交车去了火车站，到了那先看列车时刻表。这里没有直达文西的车次，我还得半道下车中转一下，这样今天就无论如何赶不回娘家，只能在中转的城市住一夜，我看看庆远，心里说：乖儿子，咱娘俩今晚上得艰苦点了。

不过我没走成。我正排队买票呢，嘉安军分区来了个干事把我“截留”了。原来，我婆婆情急之中，找了军分区副政委，就是我公公的那位老部下，让他派人把我找回来。我一听怎么着，别以为你们史家有什么了不起，你还找军分区，你怎么不找军委呢！你们也太小看我了，想让我回去我就回去？没门！

刚才在“离家出走”的路上，我忽然想起了朱运穆给我的忠告。那还是庆远刚满月不久，单位挺忙，我还被那些繁琐的家务事儿急得上火，曾经跟老朱抱怨，还不如转业到地方算了，起码地方不像军队有那么多的约束。他极力劝我，千万别起这个念头，有什么困难坚持一下就过去了。他还隐晦曲折地跟我说，这也关系到我在史家的“地位”。幸亏我听了他的话，我现在是军区后勤的“大干事”他们史家还敢欺负我，我要是转业了，成了一个小老百姓，他们不更是随随便便地“捏把”我啊！

那干事见我拒不回头，就说，反正今儿下午没有合适的火车了。要不，你到招待所住下，明天我派车送你到车站，行吧？

我上来了犟脾气，坚决不同意，把那干事急得抓耳挠腮。这时，庆远不知道哪儿不舒服，忽然哭闹起来，怎么哄也不行。那干事趁机说：“你看方干事，咱大人无所谓，不能让孩子受罪啊。这天还挺冷，半夜你还得换车，实在不方便。你就住一晚上吧，好不好，不然我没法给我们领导交代。”

我只好同意了。也怪，我跟着那干事往外走，庆远马上就不哭了，把头埋在小夹被里面闭上了眼。

到了军分区招待所，他们安排我住进了楼下一个双人房间。很快服务员又给我送来了热腾腾的饭菜。我将庆远放到床上，自己不管三七二十一吃了一个饱，回头再看那小家伙，人家已经甜甜地睡着了。

吃饱了之后我也冷静下来。回头想今天这事，史筱茹说的话固然太恶毒，但是我的反应似乎也有点过分了。我也不知怎么就冒出一句要把她“吊死”。我一直认为把人吊死很残忍，而且据说被吊死的人，面容会很可怕。可当时我实在是让她气糊涂了。不光一个“气”，是好几个“气”合在一起了，包括什么“不洗衣服”“金枝玉叶”“让婆婆伺候”等等，还有上次她去我们家大闹，我还没跟她算账呢，那口气跟今儿的气会合在一起，如奔腾的长江之水、浩荡的东海之波，都在我胸腔里翻腾着呢，所以今天我非得反击她，我要不出这口恶气，我肯定要被憋得爆炸。而且史坏蛋占了上风，以后更得变本加厉继续欺负我（貌似不太符合逻辑，人都已经爆炸了，她还怎么欺负？）！

我对我婆婆没什么意见，我生我婆婆的气只有一个原因：你怎么教育出这么一个混蛋闺女啊！

想完这事我又想到史筱茹最后说的那句话：“你让她走，不就是生了个儿子吗，有什么了不起的！”这话一语道破天机。

史筱茹生的是两个闺女。现在提倡一对夫妇只生两个孩子，因此她不能再生了。由于岳家特别想抱孙子，就不大“待见”这个只会生闺女的儿媳妇。这是史筱茹自己说的。我觉得岳家之所以不喜欢她，真正原因应该是她那喜怒无常的脾气，以及她那二百五作风。

不过这跟我婆婆没什么关系。以前听史际明讲，他妈“有时候”脾气不大好，我一开始还担心会跟她处不来。实际上我多虑了，其实我婆婆对我还真不错。我估计，她能“包容”我的主要原因是“强者崇拜”。面对一个敢跟嗜血凶犯搏斗并战而胜之的儿媳妇，有再大脾气的婆婆也不得不忍着点。可能是这样。

所以，我冲着史筱茹耍威风是可以的，但给老太太下不了台就是我的不是了。以后还真得找机会给我这个“妈”好好陪个不是。

晚上快九点，我正跟我儿子“嗯嗯啊啊”地聊天，史际明忽然来了。见了我就拧着眉头质问：“咋回事？我那边开着会呢，我妈急如星火地找我，害得我没买票就上了火车。你也知道史筱茹那臭脾气，跟她闹的什么劲儿嘛！”

我还没说话呢，床上的庆远咿咿呀呀叫起来，并挥舞着小胳膊要找他爸。史际明顾不上生气了，赶紧去抱儿子。庆远搂着他，把个大脑袋往他脖子下面拱。史际明连连亲着他，脸上一片柔情，顾不得我了。

我却不算完，我反过来质问他：“什么叫我闹啊！你妈打电话怎么说的？”

“还怎么说，不就是你跟我姐吵架了嘛，完后你抱着孩子就走，我妈拉你劝你，你都不听，你至于嘛！”

“说的轻巧，我闲着没事跟她吵什么架，你妈说为什么吵架了吗？”

“你们女人吵架能有什么大事，不就是鸡毛蒜皮嘛。”

“史际明你混蛋！”我火了，一把夺过孩子来：“你不配当爹。史筱茹说她要把你孩子掐死，你还说是鸡毛蒜皮？”

我把中午的事儿说了一遍。说到史筱茹“暴行”的时候，我的用词是：“她把孩子就那么往床上一放！”，“一放”两个字我加重语气，让别人听起来，那不是一“放”，那就是一“扔”或者一“摔”，摔了以后还“恶狠狠”以“下毒手”相威胁，结果史际明还没等我说完就蹦了起来：“我姐她神经病啊，她怎么这么恶毒，你不干脆抽她两巴掌！”

史际明这么一“声援”，我自己更觉着委屈得不得了，眼泪噼里啪啦掉了一地，我抽搭着说：“庆远刚来这里认生，还水土不服，白天闹了晚上闹，我成夜的睡不着觉，白天还得干活，也没人心疼我，你姐还骂我，还要掐死孩子，呜呜呜……”

我一哭，庆远也跟着哭，史际明哄了大人哄孩子，忙的不可开交。

好一阵功夫，大人孩子都消停了。史际明给我端来一杯热水，看我喝着，他忽然扑哧一笑。

我生气地说：“笑什么你史际明，没心没肺的。”

史际明指点着我：“你也是的。史筱茹一贯说话难听，你也不是不知道。你倒好，你还要‘吊死’她，还弄棵‘枣树’，我真服了你了。”

我“闹腾”完了，心里也轻松了。就说：“行了，你把孩子抱给他奶奶吧，我今晚住这儿。我怕那个史筱茹了，我惹不起躲得起总可以吧。”

史际明说，“那算了，我今晚也不回去了。咱们明天再回去，我去给我妈打个电话。”

结果这天晚上，我们一家三口就是在招待所住的。

第二天我们回到家里的时候，史筱茹已经走了，她回了河阳。

我见了婆婆，听她说一晚上想孙子都没睡好觉，就紧着给她道歉。加上我那小庆远会来事，见到他奶奶就不要亲爹亲娘了，搂着奶奶的脖子不放手，还朝他奶奶一个劲地傻笑。她奶奶的脸上很快多云转晴，还批评史筱茹，说她那张嘴也真够损的；不过也捎带着埋怨我，说以后子荷你也得注意，你那一句话吓得我心里直哆嗦。

史际明在一边说：“妈你也别怪子荷。你想啊，如果有人说要把我掐死，你会怎么反应？”

老太太直摆手：“行了吧你，你就知道向着媳妇。”她说到这里庆远忽然“嗯嗯”直响，还一个劲儿点头，他奶奶一看兴奋地叫：“哎哎小明你们快看，这孩子，这么点能听懂大人说话了！”于是史际明也跟着她大惊小怪。

我在心里偷笑，我知道这是庆远想拉屎了，不过让他们娘俩误会了也好。于是我接过孩子要去卫生间，老太太还怕我不高兴，跟在后头说：“子荷啊，你别生气了，我昨天狠狠地说了你姐一顿，她都哭了。这一阵小岳（她指岳河南）闹着要调去吉林老家，成天跟你姐打仗，她心情不好。你们多原谅她点，以后别再记恨她了。”

我赶紧说：“哪能呢，我也有不对的地方，等我回了河阳，我找我姐道歉去。”我心里说：“还道歉，我道个葫芦，叫她等着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