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瓦工卢文进

礼拜六的下午，我一个人骑车去了那个新干休所。

原本说好史际明也去，结果他打来电话说公司有事，让我自己去“确定”。我说，那是你爹妈的房子，我怎么有权决定；史际明说，你这儿媳妇顶一大半天，你看哪个房子合适，就是哪个了。

史际明是三天前去的源西区农机公司。新官上任正忙着“烧火”，既然他去不了，我只好自己去，我对那个新“婆家”很有些好奇心。

到了那边一看，这个第二干休所虽然地处郊区，偏僻一些，但依山傍水，环境清幽，风景蛮好。虽然还没有全部竣工，但是干休所的管理班子早已经配齐。我在这里有个熟人叫王云涛，原来是军区后勤政治部的一个副处长，调来干休所当副所长。今儿他不在，一个姓马的小助理很殷勤地接待了我。

听我道明来意，他说，今年上半年批准入住的，可以自己选房子，当然是按照级别选了。我领你去看看，然后你跟首长（指我公公）汇报一下，他如果中意，就可以确定下来，一周后拿钥匙。

我没想到这么简单，大喜过望，连声道谢。这小助理倒有点不好意思了，紧着说：应该的应该的，我们这些人，就是为首长服务的嘛！说着，他便带我去了宿舍区，走到军职的房子那边，指点着说，南边这一片比较好一些。

这一带的小楼都是两层的，一幢住两家，各带前后院，前面是个大院子，后面的院子则比较小。小马带我从房子东面的水泥路过去，边走便介绍，说往西南一拐弯就是食堂，食堂西面是卫生所。要清净点呢住东面这几栋，要方便点就是西面几栋。

我看到周围环境不怎么样，又脏又乱，石头砖瓦木料到处都是，我还没等问他就解释说，房子里面安装差不多了，外面这是在清理现场、整修道路，最多半个月，就能全部收拾好，绝对可以入住。

正说到这儿，有人过来叫“马助理”。那是个小兵，领着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人，说是运输队送煤来了，问卸到什么地方。

小兵问着小马，那中年人却不看小马直看我。我把眼光转到一边，心里说：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啊！我就跟小马说，马助理你快忙你的去吧，我再转转，谢谢你了啊。

他说：协理员（他叫我转业前的职务）你别客气。我先去伙房安排卸煤，回头再给你详细说说别的事儿。说完他领着那大汉朝南走，那大汉还忍不住回头看了我一眼。

我挺讨厌那人。我倒不是怕人看，但我最烦有人使劲盯着你看，也就是说，用那种挺“毒”的眼光看人，恨不能透过衣服看进去的那种赖样子。

我本想再了解一下入住手续什么的，就因为烦那个“运煤的”，便决定不再等小马，绕过那些一堆堆的砖瓦沙石、建筑材料，我就寻道朝回走。

转到西面那条路的时候，我忽然发现路边树荫下站着两个人在说话，其中一个竟是我们副站长甘学书。另外那位是个戴着安全帽的工人。

甘学书看到我就招手：“小方，来看房子是吧，早知你来，我开车带着你。”

我本来有点尴尬，因为我上班“早退”被甘领导给发现了。再一想没关系，老甘来这里肯定不是办公事，他要是来办私事，那就跟我一样了。

我问他来干啥，他说他原来在济南军区的一位老首长离休了，想住这边的干休所，他替老首长先来“侦察”一下。然后他跟那工人介绍我，说这是我们那儿的方科长。又介绍那人是“三建”的瓦工班长卢师傅，干休所就是他们公司承建的。

那卢师傅礼节性地笑了一下，自我介绍说他叫卢文进。我点点头，看了他一眼，感觉他有点面熟。

这位卢师傅瘦高个，脸色黑红，本来还算挺“英俊”，可惜他那很有棱角的右脸颊里侧有一道伤疤。不过要让我评价，这疤痕不但不影响形象，反而更能显示出一种“猛男”的冷峻与深沉。于是我又看了他第二眼，看完自己责怪自己，干嘛这是，怎么突然不会“矜持”了。

说了几句话，甘学书说有事要先走，临走让那“卢师傅”领我去看看军职的房子。我连说不用不用，却没说我已经看过了。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不说。

卢师傅显然以为我是在“客气”，他也连说“没关系，没关系，房子都是我们盖的，我比较有数。走吧”，头先领路就朝东南角那边走，我也跟着走。

我边走边想，我这是怎么了？我已经“确认”了，那还去看个啥。不去了不去了。可我的嘴不听使唤，我啥也没说出来；我的腿也在闹事，我想让它停，它俩却一个劲朝前迈。

这时甘学书已经走远了。卢文进忽然停下脚步，转身看着我说：“方科长，上次的事情真是要谢谢你。那坏小子后来没找你麻烦吧？”

我愣了一下才突然意识到，原来他就是那天跟刘二混“打架”的人。因为当时他从上到下土啊泥啊糊了一身一脸，样子狼狈至极，跟今天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于是我连忙道歉，说对不起卢师傅，刚才没认出你来。然后又说，那是我们单位有名的小混子，其实外强中干，没准他打不过你。

我说这话是有点根据的。这位卢师傅虽然穿着蓝帆布的工作服，但那健壮的体态和硬实的肌肉却呼之欲出。就他这身板，打两个刘毅都不成问题。

卢文进笑了笑解释说：他不讲理，我不能跟他一般见识。不过我也有点责任，一是找不到宽木板，就弄了块窄的对付一下，也没固定好；二是那小子掉坑里的样子好狼狈，我憋不住就笑了，把他惹的恼羞成怒。所以我吃点亏算了，就没还手。

我心里不以为然。觉得他白长那么大个子了，怎么这么怕事。我就说：那小子就是属破车子的，该有个人敲打敲打他才好。他太坏，这不，我说了他几句，他当天就把我自行车的气门芯给拔走了。

“啊？”卢文进吃了一惊：“那那那，摔着你没有啊？”

“没有。都没法骑了怎么摔啊，幸亏他没卸我的车闸。”

卢文进拧着眉头生气：“这混小子，怎么这么缺德。看来真该好好敲打敲打他。你放心方科长，我有办法治他。”

“别别别。”我解释说问题已经解决了。他听了笑道，方科长你真行。不过他以后再闹事，你一定告诉我，我来收拾他。

我故意说：“你不是不想惹事嘛。”

他马上说：“那要看是什么事儿。他惹我可以，惹你不行……”见我注意地看了他一眼，他赶紧转头，给我介绍我刚才看过的房子。

幸亏听了他的介绍，我马上改了主意。因为我本来倾向于住西面，因为离食堂、卫生所都比较近（其实也近不了多少），但卢文进说，西边原来有个大坑，后来填平盖的房子。以后栽树种菜啥的，东面的土质要好得多。

他这一说提醒了我，我说还就得找个土质好的院子。因为老爷子还想掏个大洞养鱼玩儿。

卢文进忙说，掏个洞不行，那样渗水，总得砌起来，抹上水泥面。他又自告奋勇，说这事交给我了。你先定下房子，我找个星期天就能修起来。

我说那多不好意思，还是让我对象来干。到时候麻烦你帮着借个工具，买点砖头水泥沙子什么的。

他直摆手：你们没干过肯定修不好。再说，这里的材料都是我们工区的，不用买。

我连连道谢，还不放心地问，白用公家的材料不好吧？

他笑道：放心吧，没事儿，我有数。是我来用，又不是你们自己拿的，而且用在老干部身上，天经地义。

我说：那我不管了，反正你说没事的。对了，那鱼池子我也不知道什么样子的好，你看着随便弄就行，别太复杂。

于是在卢文进的“参谋”下，我就跟小马定下了靠近东墙的一套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