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回 王捕头布控十字街 谢三娘情结万花楼

第二天上午，王义禄带着两个捕快，来到了十字街西街。

他们看上去不慌不忙，像是在例行公事正常巡查。其实，这时已经撒出去了十几个换了便装的捕快，对西街的两头和丹凤巷的“万花楼”实施了布控。

王义禄心里明白：已经发生了这么大的绑票、劫赎金、伤人杀人的恶性案件，相关的土匪早已逃之夭夭，不可能还在这里逗留……但是，这些人有可能会留下一些蛛丝马迹，可以为破案救人提供有用的线索……个别胆大妄为的土匪，继续在这里逍遥快活、酒醉未归，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他巡查了一番万花楼附近的几家饭庄，询问了一些有可能接触到土匪的掌柜、伙计，结果一无所获，都说没有发现值得怀疑的人……最后，他带着两个捕快，进了万花楼的大门。

“哟！王大人大白天就来了，快请上楼品茶。”谢三娘招呼道。

王义禄笑着点了点头，跟着上了楼，两个捕快随从留在了一楼大厅。

谢三娘将王义禄带进了楼上一个包间，高声吩咐道：

“伙计上茶，上好茶！”

“来喽……”一个伙计马上回应。

谢三娘转身轻声问道：

“今天要不要找个姑娘陪您呀？”

王义禄摆了摆手说道：

“不用，你陪我就行了。”

“哎呦！我都人老珠黄了，哪能陪得起您啊？”

“为了不打搅你的生意，我在大白天趁你清闲的时候，来你这里喝茶，你不会不高兴吧？”

“哪能啊？不管您什么时候来，我都开心；何况您为了万花楼的生意，还避开了我最忙的时间。我感激还来不及呢……”

谢三娘说着，从伙计手里接过茶壶，“来，我给您倒茶。”

“嗯，你这里虽然是青楼亭苑，是曼舞广袖、夜夜笙歌的地方；但安排布置却别具一格，能雅俗共赏。不仅有管仲祖师爷的牌位，还立着武圣关云长的神像……这都是你的妙笔杰作吧？”王义禄问道。

“王大人见笑，万花楼的布置我确实费了点心、出了些力。但天下青楼都一样，没什么特别的……”谢三娘答道。

“我觉得大门两侧的那幅楹联，就很特别呀！”

“哦，那倒是我亲自选定的，‘赞关公护佳人千里走单骑，赏管仲送才子风雨下莲池’。因为我觉得，行走江湖，生意固然重要；可必须‘义字当先’，不能失了良心……”

王义禄点了点头，渐渐收起了笑容，郑重说道：

“我想跟你聊点正事，在这里方便吗？”

谢三娘心里一沉！

她看着王义禄一本正经的神情，瞬间觉得他是有备而来，要聊的“正事”应该不一般，“那就换个地方？”

王义禄又点了点头，起身随谢三娘来到了最边上的一个独立包间。

这个包间相对简陋，只有一张圆桌，几把椅子；但两侧带窗，与接待客人的包厢是完全隔开的。

谢三娘把茶倒好，关上了包间的门，“王大人今天看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什么事，请尽管直说。”

说着，就将一把椅子摆在王义禄的旁边，坐了下来。

王义禄喝了口茶，“我今天来，不是官府办案，也不是例行巡查，而是来交你这个‘江湖朋友’的……”

“交朋友？……那我当然求之不得。”

“你也不要怀疑的诚心……我虽然在官府当差，身不由己；但我也有自己的行事风格，有自己的待人之道……”

“王大人多虑了，虽然我人在江湖，也是身不由己；但我也一样有自己的行事风格，从不攀附权贵、昧了良心。可我敬佩你的为人……”

“从我看到你亲手选定的那幅楹联，还有大厅的关公圣像开始，就对你这里有一种特别的感受。平日里的迎来送往和你的谈吐举止，也印证了我的判断：你是一个值得结交的人……所以，我不问你的出身，也不问你的来路，冒昧来交你这个‘江湖朋友’。但我不知道你的内心意下如何？我希望你能如实相告。”王义禄敞开了心扉说道。

谢三娘沉吟了一下，“你让我说实话？”

王义禄点了点头，“对！实话实说，不要勉强。”

谢三娘叹了口气，“作为生意人，能结交你这样的官府贵人，肯定是三生有幸；况且，你还有日照大盐商的家庭背景。作为烟花柳巷的江湖人，不入流的下层人，能结交你、找到你这样的‘靠山’，更是‘祖坟开花’，积了功德也不一定能修来的福分……但是，作为有血性的风尘女子，我不应该有非分之想，敬而远之才对……因为我没资格做你的知己红颜。”

王义禄仔细观察着谢三娘的神情变化，感受到了对方那颗饱受摧残、道义尚存的心。

他喘了口气，拱手说道：

“我敬重的，正是你的血性，你那颗天良未泯的正义之心……”

谢三娘苦笑着摇了摇头，开口说道：

“王大人您也不要再抬举我，我清楚我自己的身份，也明白您一定有要紧事要找我帮忙，请开门见山。虽然没有做‘红颜知己’的福分，可我能帮得上忙的，一定尽力……”

王义禄已经觉得，单靠自己的三言两语，能完全打动这位江湖女豪杰的心，的确不太现实；但这是解救玉珠的唯一突破口，自己必须全力以赴。

他喝了口茶，郑重其事地说道：

“这样吧，今后在人前，咱们称呼依旧，免得人家猜忌；在人后，你就叫我‘义禄’，我叫你‘三娘’。我有事直言相告，你有事也直接开口，这样行吗？”

谢三娘点了点头，觉得心里沉甸甸的。

“三娘，我现在有事要问……但是我先声明，这事跟官府办案无关。”王义禄拱手说道。

“我也叫一声‘义禄’，不要见外，请尽管直说。”谢三娘伸手说道。

“我想问，前天晚上我来过之后，到今天早上为止，有没有什么重要人物来过你这里？”王义禄问道。

谢三娘心里一惊！

她顺手提起茶壶，给王义禄的茶碗里添了茶，“我这里来来往往的人很多，不知道你所说的‘重要人物’，是指哪些人？”

“我明白江湖有江湖上的规矩，但是，这件事对我们王家来说，事关重大，我不能不问……想请三娘姐直言相告。”

谢三娘心里又是一惊！

她也喝了口茶，“无论哪个行当，都有自己的规矩。但是，你可以给我个提示，看我能不能帮上你……”

王义禄此时断定：谢三娘不可能直接参与到绑架案中，不会是直接的参与者，但却是某种程度的知情人……没有一定的震慑作用，她肯定不太想吐口，毕竟这也牵扯到她自己的身家性命。

他沉吟了一阵，缓缓说道：“比如说，龙门崮的人……”

谢三娘心里猛一激灵！

自己最担心问的事，终于被说了出来，这真让她左右为难……说实话，就坏了江湖规矩，还有可能招致土匪的报复；不说实话，又怕失去对方对自己有限的信任，毁了自己重情重义的形象。

王义禄见谢三娘有些恍惚不定，心里已经有了底，轻声问道：

“三娘姐，我想现在把这件事的原原本本跟你说一遍，不知道你想不想听？”

谢三娘满腹狐疑地点了点头。

“龙门崮‘二当家的’朱三，因为与普济堂大药房的大掌柜秦占武有私人恩怨，绑架了秦占武的妹妹秦玉珠。这个秦玉珠，就是我亲弟弟王义喜马上就要娶进门的媳妇……绑匪开了价，要十斤黄金。昨天上午，秦占武亲自带着足额的赎金，前往河山镇的普照寺赎人。可结果是：绑匪收了赎金，不但没放人，还打伤了秦占武，打死了秦占武的贴身家丁孙喜……”

王义禄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谢三娘的反应。

谢三娘听得心惊肉跳，说不出话来……似乎身体有些颤抖。

她瞪直了两眼嗫嚅道：

“还有这样的事？……”

王义禄点了点头，转而问道：

“按江湖规矩，绑匪收到赎金必须放人，是这样吧？”

谢三娘点了点头。

王义禄再问道：

“三娘姐……你说说看，收到赎金，不但不放人，还要伤人、杀人，是不是丧尽天良？”

谢三娘又点了点头，心里开始慌张起来。

王义禄继续问道：

“三娘姐……在昨天绑架秦玉珠之前，朱三要求秦占武将欠他的一千五百两的银票，送到指定地点……送到哪里？你能不能想到？”

谢三娘这时已经明白，自己已经陷进来了，摇了摇头说道：

“你不用说了，他肯定是让送到万花楼来……”

王义禄点了点头，正色说道：

“所以，我来请三娘姐帮忙，找到朱三。但绝不是想逮住他，而是想让他放了我的弟媳妇秦玉珠……逮不逮他，那是以后官府的事。”

谢三娘完全明白了，无论朱三这家伙有心无心，他已经把自己给卖了，自己现在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官府掌握了朱三来过万花楼的行踪，这就已经无法继续隐瞒了……既然脱不了干系，就应该顺从王义禄这个“干弟弟”，尽量保全自己。

王义禄顿了顿，继续说道：

“另外，在河山镇普照寺劫了赎金以后，伤人、杀人的，我不确定是朱三一伙单独所为，因为那里毕竟不是龙门崮的方向。如果三娘姐知道点什么，也请你一并告诉我。因为这件事，官府迟早会查出来；假如真与万花楼有关，我也好有个照应。不然，其他人办案，把你这里上上下下的人带到大堂一过，事情都得抖搂出来。那时间，我就是再能耐，恐怕也无能为力了……‘通匪’不但要掉脑袋，还要连坐啊！”

谢三娘彻底崩溃了，心里想：“这个‘干弟弟’不但是来请自己帮忙的，也是掂着刀逼自己就范的……这个时候，如果自己再不识好歹，那真要大祸临头了。”

王义禄和谢三娘在包间里，足足谈了有一个时辰。

一出万花楼，王义禄交代附近的衙役们继续布控蹲守，自己带着两个捕快迅速回到了县衙，又立刻跨上快马，直奔河山镇普照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