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退却

? 当南乡镇小寺钟声响起的时候，夜色笼罩的黑色犹如轻纱般渐渐褪去，晨鸟在熹微中鸣叫盘旋，清脆悦耳的天籁之音，将沉睡的人们从梦乡唤醒。

一片绿意盎然的青禾地里，一位庄稼人正在地里弓着腰拿着大锄头正在垅间刈草，他头上箍挪着一块泛着黄泽且已看不明显的白质手巾，紫花褂子在晨风里，微微飘动着衣袂。这个老农不时往手上吐些唾沫，老农的脚下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刈草声。

只见他双手紧紧地攥着锄把，一耸一耸地倒走着，不紧不慢不打得地干着活。弓起的脊背像条鱼在绿海里游弋。

“轰隆”一声炮响从远方传来，搅颤心弦。

老农身后一位姑娘惊讶地张着o型嘴状，怯怯地站起来，她支棱着耳朵倾听着，两道眉毛倒竖起来，脸色顿时变得瘆白。

“轰隆、轰隆”两声炮弹爆炸声第次传来，直震得爷俩心旌摇曳。

“爹，咱回去吧！”姑娘抹了一把额上的细碎汗珠，惶恐眼神里透露出些许不安。

“他奶奶的，听说日本人就要打过来了。”老农花白短龇，这时看上去扎鼓跃跃动了几下。

斯时鸡叫三遍，东方已泛出玫瑰红晕。

老农带着姑娘荷锄而归。

这个老农姓王，叫老道，学名顺义。逊清秀才。王老道弟兄三个，个顶个聪明好学，哥仨先后考中秀才。王老道学富五车满腹经纶，他想继续进修，考个举人。他爹这会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说嘛也不让往上考了。

他爹对这个儿子严肃地说道：“你们哥仨都考上秀才了，已经不错了，给老王家也光耀门庭了。”

“你们知道啵，为了供你们上学，家里已经卖掉了一多半田地，要是再供你们，咱家可就贫无立锥之地。”

王老道做为家中**，也不前沉，也不后沉。他听了老父亲劝告，只好作罢。

后来，王老道曾在邻县做过文书，直到推翻清朝，建立中华民国。这时他才丢掉工作，遂回乡躬耕陇亩，做起了农民。每到年关或红白事，他都会给乡亲们写写对联写写聘书啥的。尤其到了年终岁尾，他总是忙得不可开交，上门求字者络绎不绝，即便如此，他总是微笑着服务，村民们对这个大秀才所做的义举，赞不绝口，钦佩不已。

王老道有三个孩子，大儿子叫王历屏，目前在燕京大学求学；**，是个闺女，叫王玉芝。俗话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可王老道只让这个女儿上了两年学，并说：闺女家识俩字得了。老三，是小儿子王屏东，聪明好学，在上完小期间，学习毛笔字文化课排名名列前茅，今年，他以优异成绩考入真定省立第七中学，不久便会负箕北上。

王老道经常说：“我要把自己未完成的梦乡，赋予孩子，让他们帮我实现吧！”

话后，总不免缀上一句：“即使砸锅卖铁，我也是供给儿子上学。”

其实，砸锅卖铁值几个钱呢？不过只是表明王老道的强烈愿望和拼命挣钱罢了。

那对爷俩刚回到村里，便看见村公所门前广场上，积聚着一股簇半大老头子，他们大都箍挪着一块毛手巾，嘴里叼着旱烟，股股青烟在日头坡（俚语阳光地带）里弥漫，由青紫色扩散成淡灰色。

“这可咋办？”其中一个长乎脸三角眼的老头刚吐出一串烟圈，便与旁人道，“日本人要是过来了，咱们老百姓的日子可就不好混了。”

“也是。”几个人附和点头道。

这时，一些村民吃了早起饭陆续汇集到村公所门口。他们等保长问话，看看事态进展情况，以及日后怎么打算过日子。

“大家先回去，待在家里等信。”不知何时，保长背绑着胳膊来到大伙跟前。保长姓甄，长着一双启眯眼，小个子，说起话来不紧不慢，就跟他走道一样。有人戏谑他：背后有人拿枪嘟着，他都不带眼急。不过，保长在镇里上过完小（俚语完全小学），口账清，字味好。

果然，没过几天，一日凌晨，南乡镇中心大街上传来“咵嚓咵嚓”的马蹄声，接着是“吱扭吱扭”车轱辘滚动发出的声音。

等王老道披件褂子出来时，街两旁已站着一些人，保长正与一个军官模样的人在说话。

“你让乡亲们靠边站，别阻碍交通。”那个军官一身戎装，腰里掖着一把盒子炮，打着手势说道。

“行行行，沾沾沾。”保长甄洛子陪着笑脸点头哈腰道。

“娘的，这都是什么军队？看着一个个不精神。是不是打不过人家，在逃跑呢？”一个半股桩小伙子自言自语道。

“你不说话，能把你憋成哑巴吗？”王老道对这个小伙子喝道。小伙子听到老父亲梳捻自己，便不再言语，只是眼睛里似燃烈火。

原来，这个年轻人是王老道家的二儿子，叫王屏东，今年刚考上真定河北省立第七中学，再过几天，他就要去上学了。

“说说怎么了？”一个乡亲插话道，“打仗不能认怂。”

这时大街上，只见几匹剽悍马拉着一门大炮，一组一组串起来有一长溜，车麟麟马萧萧，旁边是护卫士兵，他们一个个荷枪实弹，步步跟随，征尘染着军衣。

过后不久，人们才明白这是国民政府的**军在退却，而保长则解释说这叫战略转移，迂回作战。

他奶奶的熊！人丛中不知是谁发出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