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小敏子（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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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车在颠簸的土路上疾驰，发动机发出不堪重负的轰鸣。贾大壮紧握方向盘，汗水混合着血水从额头滑落。后视镜里，远处的火光渐渐缩小，但引擎的轰鸣声仍如影随形——鬼子的车队显然没有放弃追击。

“油不多了！”贾大壮瞥了一眼油表，指针已经逼近红线。

“前面拐进麦田！”老焦突然指向右侧。

贾大壮猛打方向盘，卡车冲进一片半人高的麦田，车轮碾过麦秆，发出“咔嚓咔嚓”的断裂声。麦浪在晨风中起伏，恰好掩盖了车辙的痕迹。

“再往前两里地，有条小河，过了河就是天津城郊的棚户区。”贾敏趴在车窗上，指着前方，“那儿路窄，鬼子的卡车进不去。”

“好！”贾大壮咬牙踩下油门。

车厢里，林若玉的脸色越来越差，嘴唇已经泛白。薛蕃撕下自己的衣角，再次为她包扎，可血还是止不住从伤口往外渗。

“林姐，你要撑住啊！”薛蕃的声音有点哽咽了。

林若玉微微睁开眼，虚弱而又知足地笑着：“能将鬼子实验基地炸掉，就是死也值了。”

“我不许你这样说......”薛蕃差点哭出了声，两颗泪滴顺着脸颊滑落，他把脑袋深深埋入林若玉浓密的头发中。

——轰！一发小炮弹在卡车后方炸开，冲击波震得车身剧烈摇晃。贾大壮猛踩刹车，后车厢内的众人惯性前冲，撞上前挡板。

“这些鬼子真不白给，竟又追了上来！”老焦回头望去，只见三辆日军摩托从麦田边缘包抄过来，车斗里的机枪手已经架好了轻机枪。

“妈的！”贾大壮猛拍方向盘。

后车厢内的贾敏抄起一支三八式步枪，半个身子探出后挡板，枪托抵肩，瞄准——

砰！子弹精准地击中第一辆摩托的驾驶员，摩托车瞬间失控，翻滚着栽进麦田。

“漂亮！”老焦喝彩一声，也抄起枪，瞄准第二辆摩托的机枪手。

砰！子弹擦着机枪手的钢盔飞过，没打中。机枪手狞笑着扣下扳机，子弹“哒哒哒”扫射过来，打在卡车挡板上，火星四溅。幸亏当初贾百泰为了以防万一，木质挡板外又包了一层钢板。

“低头！”贾敏一把拽回老焦，子弹擦着他们的头皮呼啸而过。

“快到了！前面就是河！”贾敏大喊。

卡车冲出麦田，前方果然横着一条五六米宽的小河，河水湍急，河上只有一座摇摇欲坠的木桥。

“能过吗？”薛蕃焦急地问。

“赌一把！”贾敏咬牙，一脚油门冲上木桥。

咔嚓——

年久失修的桥板在车轮下断裂，卡车猛地一沉，右后轮已经悬空。

“跳车！”贾大壮大吼一声，拉开车门，飞身而下；薛蕃几乎同时抱起林若玉扑出车厢；众人纷纷跳下，卡车最终“轰隆”一声栽进河里，激起巨大的水花。

鬼子摩托在河边急刹，机枪手刚要扫射，已经浮出水面的贾敏迅速抽出掖在腰间的手枪，抬手一枪，直接爆头。剩下两名日军慌忙调转车头，但贾大壮和老焦已经举枪瞄准——

砰！砰！两名鬼子应声倒地。

薛蕃水性了得，怀中虽然抱着一个人，也顺利浮出水面，和众人一样，踩着浅滩，跌跌撞撞爬上对岸。

不远处，天津城的轮廓已经隐约可见。

众人浑身湿透，冷风一吹，林若玉的嘴唇已经泛青。薛蕃脱下自己的外套裹在她身上。

“得赶紧找个大夫！”老焦警惕地环顾四周，低声说：“还是去‘济世诊所’吧。”

贾大壮下意识摸了摸脖颈上的玉佩。

“济世诊所”在法租界，要想去那儿，必须通过日军的关卡。

天津城的轮廓在晨雾中若隐若现，但城门口的日军哨卡清晰可见，刺刀在晨光中闪着寒光。

“不能走城门。”贾大壮咬牙说，“鬼子肯定已经发了通缉令，咱们几个现在都是头号目标。”

“我知道一条路。”贾敏抹了把脸上的水，指向城西，“那边有个菜市场，每天凌晨都有菜农进城，咱们混在人堆里进去。”

“走！”贾大壮扭头往回走，众人跟上。

此刻菜市场已是人声鼎沸。菜农们肩挑背扛，排着长队等待日军检查。贾大壮几人混在人群里，低着头，尽量不引人注目。林若玉被老焦和薛蕃一边一个架着，勉强还能走路。

“站住！”一个明显是中国人的便衣特务拦住他们，眯着眼打量，“脸生啊，哪来的？”

“老总，我们是城东小张庄的，给皇军送菜的。”贾敏赔着笑，从怀里摸出两块大洋塞过去。

特务掂了掂，咧嘴一笑：“过去吧。”

众人刚松了口气，突然身后传来一阵骚动。

“所有人站住！接受检查！”一队日军宪兵跑过来，为首的军官手里拿着一张通缉令，目光鹰隼般扫视人群。

贾大壮心头一紧——通缉令上赫然是他和林若玉的画像！

“低头，别动！”老焦低声警告，手已经摸向腰间的短刀。

日军军官一步步走近，目光在众人身上停留。林若玉的伤口突然又渗出血，一滴血顺着衣角滴落在地。

“嗯？”军官的视线猛地锁定地面，再抬头时，眼中已经闪过杀意。

“跑！”贾大壮暴喝一声，猛地撞开身旁的特务，众人瞬间四散冲进人群。

“八嘎！抓住他们！”日军军官拔出手枪，朝天连开两枪。

菜市场瞬间大乱，人群尖叫着四散奔逃。贾大壮趁乱钻进一条小巷，老焦和薛蕃紧紧架住林若玉紧随其后，贾敏则灵活地翻上一处矮墙，朝他们打了个手势：“这边！”

巷子七拐八绕，众人一路狂奔，身后的日军脚步声越来越近。林若玉的呼吸越来越微弱，终于，她腿一软，就要往下栽。

“不行了……你们把我放下吧……”她艰难地说。

“与其你死，还不如我死！”薛蕃一伏腰，将她背在身后，咬牙继续跑。

刚转过一个拐角，前方出现一队便衣特务，正挨家挨户搜查。众人进退两难，贾敏猛地推开旁边一扇虚掩的木门：“进来！”

这是一间破旧的民宅，屋内昏暗潮湿，角落里堆满杂物。众人刚躲进去，外面就传来特务的吆喝声：“搜！一个都别放过！”

“林姐撑不住了……”薛蕃语气中带出了哭腔，林若玉的呼吸已经微弱到几乎听不见。

贾敏咬了咬牙说：“我去引开他们，你们趁机去找大夫。”

“不行！”贾大壮拽住他，“太危险！”

贾敏咧嘴一笑：“少爷，我这条命本来就是贾家给的。”不等众人反应，猛地推开门冲了出去，故意大喊：“别开枪！我投降！”

外面的特务立刻被吸引，纷纷围了上去。

“走！”老焦低喝一声，众人趁机从后窗翻出，沿着窄巷继续逃。

穿过几条街，迎面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大群的汉奸特务！

众人再想躲，已经来不及了。

“哈哈哈，果然在这儿！”为首的特务狞笑着举枪，“皇军说了，活捉一个赏五百大洋！”

贾大壮缓缓举起双手，嘴角却勾起一抹冷笑：“五百？老子就值这点钱？”

为首的特务一愣，还没反应过来，老焦悄悄抽出短刀，一甩手，刀刃准确无误划过他的颈动脉。

“杀出去！”贾大壮的枪连续射击，特务猝不及防，转眼倒下一片。

枪声惊动了附近的鬼子兵，哨声四起。

“往码头跑！”老焦指着远处，“那边有船！”

众人一路拼杀，终于冲到码头。河面上停着几艘渔船，船夫见他们浑身是血，吓得纷纷躲开。

“上船！”贾大壮跳上最近的一艘，老焦和薛蕃架着林若玉紧跟着跳了上去。

刚解开缆绳，一队日军已经冲到岸边，机枪子弹“哒哒哒”扫射过来，木屑纷飞。

“低头！”老焦一把按下林若玉，自己却闷哼一声，肩膀头中弹。

贾大壮咬牙摇橹，渔船艰难地驶向河心。日军的子弹越来越密集，突然，一发炮弹在船边炸开，巨大的水浪差点将船掀翻。

“妈的，鬼子从哪儿弄来的炮！”薛蕃大骂。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引擎声，一艘快艇疾驰而来，船头架着机枪，对着岸上的日军就是一顿扫射！

“是咱们的人！”老焦惊喜万分，忍不住大声地喊。

快艇靠近，船上跳下几个身穿便装的汉子，为首的正是贾敏！

“少爷！快上来！”

众人迅速转移上快艇，引擎轰鸣，快艇如离弦之箭冲向河对岸。岸上的日军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消失在晨雾中……

快艇靠岸后，众人被接应到一处隐蔽的农舍。贾大壮站在院子里，望着远处的天津城郊，火光仍未熄灭。

贾敏走过来，低声说：“少爷，赖管家至今未找到。”

贾大壮沉默良久，忽然转变话题，问他如何甩开敌人，并且能找到帮手和那艘快艇。

贾敏告诉他，他先是装作投降，趁着押解他的两名特务不注意，干掉了他们。

“少爷，您离开天津好多年了，并不清楚。其实那河码头全是咱贾家的产业。”贾敏指着另外几人说，“他们都是码头杠子帮的人，老爷叫他三更死，绝对不会到五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