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立字为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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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大壮扭回头，薛蕃正用枪指着他。

“同生共死这些日子，你还怀疑我是日本特务？”贾大壮惊异地问。

“我曾未怀疑过。”薛蕃冷冷地回答。

“那你——”

“我只想让你保证，以后不得再与林若玉有任何接触，要不，我今天就对你不客气。”

“锄草”计划刚刚开始就被你们搅和了，你当我想跟你们在一起。

事关绝密，贾大壮当然不能透露。苦笑着说：“薛兄弟，别说让我保证，就是不让我保证，我以后也绝不会再和你们发生任何联系。”

“空口无凭，你要立下字据。”

“我倒是想给你立字据，这儿也没纸笔呀！”贾大壮摊开双手，一副无奈的表情。

薛蕃把手枪掖进腰间，掏出匕首将衣襟割下一块，连带匕首一起扔到贾大壮面前：“割破手指，沾着血写。”

天下哪有这道理，逼着人家立字据，还要用人家的血。贾大壮不想与他继续纠缠，只得在左手中指上划了一道口子，刚想立字据，突然听到有个冰冷的声音：“贾少爷，好久不见了。”

贾大壮抬头。薛蕃身后，那位天津市委联络点负责人老鲍，以及他的手下柳锦并肩而立。柳锦手中拿着一把枪。

虽然是一个党的同志，如果落到他们的手，自己生死难料还在其次，耽误了“锄草”计划却是大事。

贾大壮十分清楚，现在跟他们根本解释不清。还是办个“跑”字。他刚转身，身后十米开外，两个人一左一右，黑洞洞的枪口一起指着他。

匕首掉在码头的泥地上。贾大壮的瞳孔骤然收缩，眼前的局面比这些天被日军围追堵截更棘手。老鲍那张与年纪极其不相称的刀条脸显得格外阴冷，纹丝不动地望着贾大壮。

“你们这是......”贾大壮强作镇定，眼角余光却在搜寻可能的退路。

“别动！”柳锦厉声喝止：“我知道你有两下子，但你能快得过子弹吗。”

薛蕃并不认得老鲍他们，刚才贾大壮已经答应不再与林若玉接触，在心理上感觉与他亲近了许多。严厉的口气：“你们是什么人？拿刀动枪的，想要干什么......”

老鲍根本没把他当回事：“这是我们之间的事，与旁人无关。”他向前迈了一步：“贾少爷，把手举起来。”

如此情形，贾大壮只得缓缓举起双手：“老鲍同志，有什么话可以好好说。我正要去见雷爷汇报情况。”

“雷爷？“老鲍冷笑一声，“你还敢去见雷爷？”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这是天津市委的指示，你作为天津首席大汉奸的儿子，务必予以清除。”

对天津市委的决定，贾大壮是可以理解的，他被从上海调来执行“锄草”计划，ZG在天津的所有组织，只有雷爷一个人知晓。

天气突变，海风瞬间也变得刺骨起来。贾大壮的心脏剧烈地跳动，但他又不能作出任何解释，因为“锄草”计划属于最高机密，即使是党内负责同志也不能透露。

“我没有背叛组织。”贾大壮只能这样回答，声音低沉却坚定。

“拿出证据来！”老鲍厉声质问，“为什么你们贾家的人个个身手不凡？连平日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管家，一个整日伺候人的仆人，都能做到枪法如神。至于你的父亲——”

很显然，老鲍这些日子一直在跟踪自己。至于他们为何没对他动手，也许是顾忌林若玉他们以及码头杠子帮那些人......

剑拔弩张之际。一声清脆的童音远远传来：“卖报啦！最新消息！法租界昨夜爆发枪战！”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分散。贾大壮抓住这电光火石的时机，身体侧着向右方纵出，顺势一个翻滚，同时抓起地上的匕首，朝老鲍的方向掷了过去。

“砰！”枪声响起，子弹擦着贾大壮腮边飞过。那把匕首根本没想杀老鲍，却击中柳锦手中的枪，将其打落在地。

“别开枪！”贾大壮大喊，“我并不想伤害自己的同志！”

老鲍愣了一下，但随即更加愤怒：“抓住他！他这是故弄玄虚！”

贾大壮已经纵身到了码头边缘，身后就是浑浊的海水。老鲍拔枪要追，才发现薛蕃不知何时挡在了他的面前。

“让开！否则我对你不客气。”老鲍的枪口指向薛蕃前胸。

薛蕃纹丝不动，复杂的眼神却转向贾大壮：“你刚才本来有机会杀了他，可是你......”

“因为我不是**，更没有做对不起组织的事。”贾大壮理直气壮地回答，同时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的动态。老鲍带来的人已呈扇面包围上来，他的退路只有身后的海水。

正在危急时刻，那卖报童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却变得异常清晰：“法租界‘济世’诊所女医生被捕，日军悬赏捉拿抗日分子！”

贾大壮已经认定那位赵医生就是他的亲姐姐，心猛地一沉，同时想到留在那儿养伤的林若玉，她只怕也是凶多吉少。

很显然，老鲍也听清了这个消息，他的表情出现一丝玄妙的变化：“‘济世诊所’的女医生？她不是我们的人......”

这句话给了贾大壮希望：“老鲍同志，你们跟踪了我这些时日，应该清楚那位女医生确实不是我们的人，但她救了抗日同胞。现在她被捕了，在济世诊所养伤的林若玉极可能也危在旦夕。过去你对我可能有些误会，但当务之急......”

海上浪花翻卷，风起云涌。老鲍的枪口垂了一些，警惕的目光丝毫未减：“你需要先证明自己的清白。”

“我只要三天时间。”贾大壮语速很快，“三天后，我一定带着证据去见雷爷。如果到时我不能自证清白，也用不着你处置了。”

“鲍部长，不能信他！“已经捡起枪的柳锦，急切地说，“他明显是缓兵之计！”

老鲍陷入了沉思。远处，警笛声隐约可闻，鬼子的那些帮凶——法租界的巡捕又出动了？

时间在一分一秒流逝，每一秒都像锉刀，锉得贾大壮脑仁疼。

终于，老鲍做出了决定：“我同意，给你三天时间。但你应该相信，如果你打算逃跑，根本逃不脱我们的追捕。”他收起枪，对三名部下做了个手势，“撤！”

柳锦不甘心地瞪了贾大壮一眼，却不能不服从命令。

老鲍带着他的人迅速消失在码头尽头。

贾大壮长长舒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衣服已被汗浸透。他看向薛蕃：“你也应该听到了，林小姐她们处境极其不妙，还要跟我要字据吗？”

此刻薛蕃的脸色煞白：“我们必须尽快想办法救林姐......”

“我知道。”贾大壮打断他，“我会想办法救她们。但不是现在。”他抬头望了望天色，“今天估计会下雨。我们得先离开这里，找个安全的地方从长计议。”

薛蕃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两人迅速离开码头，钻入天津错综复杂的各类巷道里。

贾大壮领着薛蕃，穿过几条曲折的巷子，最终在一处僻静之处停下。这是一座不起眼的小楼，大门门楣上方挂着“悦心茶楼”的牌匾，一笔隶书，字迹斑驳陆离，很有些年头了。

“这里安全吗？”薛蕃警惕地环顾四周。

贾大壮点点头：“这儿很僻静，尽可放心。”

推开门，一股淡淡的茶香扑面而来。

茶楼内客人寥寥，角落的一张桌前，围坐几个商贾模样的人，正轻声交谈。曲尺柜台后，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抬起头，见到贾大壮时，眼中闪过一丝惊诧，瞬间又恢复了平静。

“二位楼上请。”老者唤来一名伙计带路。

二楼临街雅间，窗户半开。贾大壮选了靠墙的位置坐下，这样既能观察茶楼门前，又能看到巷内动静。

“现在可以说了吧？”薛蕃压低声音，“咱们下一步该怎么干？”

贾大壮给自己倒了杯茶，端起来一饮而尽。“赵医生被捕，如果林小姐没能事先逃出去，她的处境比赵医生更加严重，因为她是挂上号的反日分子，何况日军特务机关长藤田进就是死在她的枪下。”

“那我们得立刻去救她！”薛蕃猛地站起，屁股下的椅子也被带倒。

“坐下！”贾大壮厉声喝止，“你这样冲动只会害死她！”

薛蕃拳头紧握，但最终还是坐了下来：“那你有什么计划，快点说呀！”

“赵医生的诊所在法租界，现在肯定被日本人监视。当务之急我们得先弄清楚林若玉是否也一起被抓了。”

“怎么弄清楚？”

“你没忘记巡捕房那个警长金贝森吧？“贾大壮说，“今晚我去见他，你在这里等消息。”

“你说那个活宝！”薛蕃脸上笑容一闪而过，“不行，我得跟你一起去。”

贾大壮盯着薛蕃看了几秒，突然笑了：“好吧，但你必须听我指挥。“

两人正说着，楼下传来一阵骚乱。贾大壮警觉地站起，示意薛蕃不要出声。他轻手轻脚出了雅间，透过木质楼梯的缝隙往下看，虽然看不清面貌，但从穿着打扮上看，明显是租界巡捕在盘问那位账房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