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地下长城（一）

很快，皇上下了圣旨，同意了建水长城和推广地道之事，任命何承矩为河北缘边屯田使，建“水长城”，而且圣旨上说，福建泉州有占禾，一年三熟，耐旱，不挑地，产量高，正在路上，过几天就到。

众人听了都是大喜，北疆一带多种冬小麦，收了麦子后，有种黄豆高粱的，也有种菜的，虽是两熟产量却并不高，新开的陂塘还要占用土地，只怕老百姓们有怨言，如今水田里种一季高产水稻，再带养些鱼虾，那就大不一样了。过几天稻谷到了正好赶得上栽种试验。

杨延朗升任了莫州刺史，知宜川县，正是白洋淀这一带。

小五儿心中暗道，看来皇上还是对他儿子有感情的，派了个贴身卫队长来了。

景州离白洋淀很近，没过两天，杨延朗接到圣旨就赶过来了。二皇子带了众人与他接风，杨延朗见到二皇子，听说正在白洋淀中建庄子，心中就明白自己突然升职的原因了，实在是责任重大。

第二天他就带着舆图和随从，开始实地查看宜川县地形地势。

走到白洋淀边上，见无数军民正在围建陂塘，干得热火朝天。他向二皇子说的建庄子的方向绕去，忽然看见一个人正在树荫里喝水，穿着红色的官袍，挽着裤腿，光着脚，纱帽上还盖着一顶斗笠，那人抬起头来，两人打了个照面，原来是昨天酒席上有一面之交的何承矩。

何承矩听说他要去庄子上，便自告奋勇地要陪他去：“你自己恐怕找不到。”说着话穿了鞋，随从也从树下解了马缰。

两个人一路说着话走到浅滩上，遇见几个妇人正在放养大群的鸭子，何承矩过去说了来意，一个妇人撑了小船向芦苇荡里划去。

过了一会儿，小船回来了，小五儿穿着水兰的短打，戴着斗笠，划着一条小船跟在后面，看见二人笑着挥手示意，招呼二人上船。

见船上狭小，两人嘱咐随从们在岸上歇息等候，这才上船，重新向芦苇荡里划去。

只见芦苇丛如迷宫一般，这里一丛那里一排，又有成片生长的，小船穿行不止，婉转前进。

杨延朗见状便问道：“这是按九宫八卦排的么？”

小五儿笑道：“是天然如此，我们原来也是得有向导领着才能进来，后来设了暗记，慢慢熟悉了。”

杨延朗说：“倘若敌人使用火攻，岂不屏障全失？”

小五儿笑道：“我问过了，说到了冬天，不等火攻，百姓们就把大部分芦苇收割去了。地利只是其一，人才是根本！这里怎么也要训练一些乡兵，要会水的，冬天还要会用冰车……”

杨延朗和何承矩听出她的意思是要招收私兵，暗暗吃惊，却见她说的这么坦然，毫不避讳，不禁都转念想到，二皇子一向受陛下恩宠，也许是陛下的安排，随后便将此事抛开了。

又穿过了一片芦苇，前面赫然是一片荷叶，中间簇拥着一个小岛，只见岛边上依旧是浓密的芦苇和荷叶，岛上长满了柳丛杨树，树下系着十来条小船，三个人上了岛，顺着小路向岛**走去。

二皇子含笑正站在树荫里。他身后一处院落正在施工，已经基本成形，几十个人在修建屋顶，房屋样式朴拙，除了更宽大些，和附近村庄里的房子没什么区别。

杨延朗等人见了礼，跟着二皇子在岛上观察了一会儿，杨延朗建议道：“依末将所见，这里须要建个城墙，除了防御敌兵之外，还有阻挡洪水之效。”

杨延朗是个出色的将领，攻守之道是他的本行，小五儿忙虚心向他请教设置防御工事的方式及地带，杨延朗果然滔滔不绝地讲起守城之术来，诸多闻所未闻的细节把她惊呆了，忙拿出纸笔记了下来。

之后，小五儿又指着远处的芦苇说：“那里面也是一个小岛，方圆有十来丈，这边也勘测过了，可以围成一个小岛，这两个小岛可用么？”

“能用起来最好，可以形成犄角之势。”杨延朗说：“此处是古战场，原来是燕南赵北之地，北边便是燕长城，地利若用得好，也是可守之处。”

二皇子和何承矩在一旁听得只点头，便说起修建地道的事，问杨延朗有什么看法。

杨延朗说：“这个我甚是赞同，以前小五儿就给我说过，我查阅了不少兵书史册，《墨子》中就有地道攻防的策略，曹操也用地道做过转军洞，如今我们无险可守，构建地道可以藏兵、运兵、贮备粮草、传递军情，只是地道若不能修成连绵之势，又怎么能起到长城的作用？”

何承矩将圣上同意在边关推行地道的事说了，杨延朗大喜，便到二皇子跟前主动请缨修建军队专用地道。二皇子原本就对杨延朗寄予厚望，听了杨延朗的想法，又合自己的心意，当然全力支持。

小五儿将自己整理的修建地道的心得拿了出来，杨延朗说：“你既已有所心得，初建阶段最好你还是一起去，有什么事也好商量。”

小五儿听了便点头答应，又推荐叶家父子，杨延朗允了，又说道：“挖地道的人我以前就已想好，曹操有摸金校尉，咱们就找淘井的和彀坟的即可！”

何承矩建议说：“何不先在任丘试挖，以避辽兵耳目，倘若陂塘谷麦大收，也可用来贮备粮食。”

二皇子大喜，主管任丘一带的将领米信正在任丘督促陂塘进展，当即便决定要去拜访他。

小五儿也把修建城墙和防御设施的记录交给黄二郎，跟着赶往任丘。

米信却对这个建议并不感兴趣，轻蔑地说：“打仗重在冲锋陷阵，打洞算怎么回事？”

小五儿见米信相貌粗豪，说话直爽，对二皇子也不讲究个方式，心中惊讶，但有邱渊的例子在先，只好隐忍不发，且看别人如何应对。

只见杨延朗依旧态度恭谨，二皇子也不动声色，倒是何承矩不卑不亢地说：“将军说的是，打仗重在冲锋陷阵，但也讲究天时地利人和，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挖地道既创造了地利，又为运兵运粮提供方便，岂不更有两分胜算？”

米信脸上微露不快地看着何承矩说：“正则，让挖水坑种大米就是你弄出来的，如今圣上已经下了旨，这么多士兵都在挖坑种地，这才是大事，老夫劝你不要再多事，耽误了正经事。”

正则是何承矩的字，他听了这话，说：“这怎么能说是多事？不都是为了大宋江山？”

米信傲然道：“大宋江山是打出来的，不是挖出来的！老夫打了这么多年的仗，什么没见过，如今竟要挖地洞！”

二皇子微微一笑道：“米将军，‘兵者诡道也’，挖地道正是要避其强，出其意料之外，岂不强过硬拼？”

米信听了哈哈大笑说：“老夫上阵杀敌的时候，你们这些娃娃在哪里？倒来教训老夫！”

小五儿见这话说的太过狂妄，不由愣住，跟在二皇子身边的侍卫鲁成英和张煦早已上前喝道：“大胆！殿下面前岂得放肆？！”

米信并不理他们，起身对二皇子拱手道：“殿下，臣无心之言，请恕罪。”

二皇子先斥责鲁成英二人道：“不得无礼，米将军是有功老将，还不退下。”又对米信微笑道：“无妨，米将军请坐。”

米信坐下，开始得意洋洋滔滔不绝地讲起他的征战生涯，众人倒插不上嘴了。

二皇子忽然赞道：“米将军英勇！北伐时候曾带三百人奋力抵抗辽兵，果然是胆识过人。”

听了这话，米信的老脸突然黑红起来，小五儿见了暗自纳闷，怎么突然害羞了？忽想起司马熙等人说过，雍熙北伐的时候，除了田重进全身而退，别的将领都大败而归，米信也未必能侥幸避免，想必这是二皇子出言相讥。偷眼一瞧，二皇子神色温和恬淡，她又怀疑自己想错了。

北伐的时候，米信私自令三百龙卫军御敌，寡不敌众，白白葬送了士兵们的性命，原本是杀头之罪，受了朝廷的赦免才得以活命，几年过去，米信自己都忘了此事，如今被二皇子揭了伤疤，吃吃艾艾说不出话来。

二皇子说：“想必米将军是劳累了，小王告辞了。”

何承矩说：“米将军年事已高，早些歇息。”

众人告辞出来，二皇子神色沉静下来，虽然挤兑了米信两句，事没办成，终究不快。

一行人走到城门处，前面道路堵塞了。

何承矩在这城中十分熟悉，自己挤到前面去问，原来是前面堵了一个车队，不肯交关税，说是沧州军中的布匹，又拿不出文书来，送布的都是百姓，带队的却是个管家打扮的人。

何承矩说：“既是官府的东西，先存到库里去，等拿了文书来再拉走便可。”

那管家听见便叫道：“不可，这是米将军让拉的，军队里正等着用，耽误了军机你们担得起吗？”

何承矩听了这话便存了心，详细问了始末，回去禀报给二皇子。

二皇子领着众人挤了过去，说：“此城是军塞要地，堵塞城门，有碍军务，这些东西先收到县库里，明日有了凭条再来领取，一切后果有本王承担。”

那管家起初还想闹事，听到最后一句话，见是个王爷，便改口道：“小民自己贴些税钱罢了，耽误了军机小老儿承担不起。”

何承矩在旁叮嘱守城的校尉道：“把单据写清楚留好。”

车队交了税钱走了，二皇子对何承矩和杨延朗道：“安排人去查一下这批布料的来龙去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