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硬钉子

二皇子和何承矩安抚下老百姓以后，小五儿建议采取一些防暑措施，问过中医，让煮些金阴花、麦冬、**汤，小五儿又让调配了些糖盐水。何承矩又派人给那两户百姓送了些银钱做为补偿，陂塘工地上倒又归于风平浪静。

二皇子休息了几天，放心不下地道的进度，便又回雄州去了。

庄子上又雇了人来修建了围墙，如今凡事完备，只等着陂塘修好后，招收些乡兵。

玉簟等人还惦记着纯碱的事，见终于有了空闲，都来缠着小五儿问。

小五儿知道草木灰中可以提取到草碱，并没实际操作过，心中颇为存疑，又有几分好奇。现在左右无事，便要尝试一下，就让黄二郎他们去灶间取了许多草木灰来，然后用细纱将草木灰水层层过滤，弄了一大盆澄澈透明的黄水，倒像**茶一般，宝贝似的抬到太阳底下暴晒。

这一整天，众人轮番去看，见那盆水下得极慢，众人等得心焦，太阳西斜阳光渐渐失了力道，小五儿便让黄二郎将水倒进大锅里去熬。

直熬到深夜，锅底上还有暗黄的液体，只是锅边上有了白色的痕迹。

众人又困又乏，都去睡了，留了锅底下的余火慢慢燃烧。

第二天黄二郎大清早起身去看，见锅底上结了一层黄白色的东西，顿时兴奋地大叫。

小五儿闻声赶来，笑道：“发面吧，让你们看下碱面的特效。”

厨房做饭的大嫂额外多发了一盆面，到了做午饭的时候专门跑来说：“面已经发好，再不蒸了就不能要了。”

去看时，见面发的不够大，小五儿让再放一会儿，那大嫂用惋惜责备的眼神看看她。

下午面已发到了满盆，小五儿才指点着众人化了碱水，揉面蒸馒头，好在厨娘十分用心，经历了碱大变黄碱小酸粘，终于蒸出了暄软的馒头，众人尝过，十分惊喜。

见还有一块面，小五儿让众人准备馅儿，让黄二郎去请何承矩来吃包子。

何承矩对包子赞不绝口，问了得到碱的经过，又看了碱面，尝尝闻闻，对小五儿说：“沧州地里不长庄稼，地面上白花花的一片，就和这个味道有点相似，又苦又涩……”

“盐碱地！”土里能熬出硝来，那能熬碱吗？小五儿立刻说了自己的想法。

众人正在热烈地讨论，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二皇子怒气冲冲地带着鲁成英等人回来了。

众人见状收了笑，各自退回自己的位置上，小五儿和何承矩忙站起来见礼，小五儿问道：“殿下，发生什么事了？”

“李继隆这厮真是欺人太甚，简直是无法无天。”二皇子怒道，原来前几天他邀请边关众将领参观雄州后，安排众人沿边疆一线开挖地道，建地下长城。此事已过了半月多，二皇子检查各地进度时才发现，西边各地都没有动静，细问之下，定州总部署李继隆竟然没有安排。

小五儿也惊呆了，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何承矩劝道：“殿下不要生气，李继隆一向不守法令，陛下的旨意他也曾多次违抗过，不过此人倒是个忠心为国能征善战之人，也许他想独辟蹊径。”

二皇子问道：“陛下的旨意他也敢违抗？”

何承矩见他脸色有所和缓，便接着讲道：“满城大战，当年高粱河之战结束以后，辽兵大军攻打到满城，陛下传来旨意让八阵对峙，当时情形若是二阵对战更好一些，八阵兵力有些分散，众将建议改成二阵。”

说到这里他看了二皇子一眼，见二皇子只是认真听着，神色并无异样，才接着说道：“大帅是殿前都指挥使崔翰，他不愿违背陛下旨意，李继隆是镇州都监，是他坚持灵机应变，并当着大家的面说若是陛下降罪，他愿一人承担，八阵改为二阵。此战大胜，杀伤俘虏辽兵近八万。”

二皇子陷入了沉思，片刻后问道：“还曾违抗过什么旨意？”

何承矩说：“雍熙北伐失败后，君子馆之战，陛下令刘廷让迎战，李继隆援助，但那一年奇冷无比，弓弦难张，辽军势众，李继隆力不能敌，便没有硬拼，退守乐寿。此战大败，陛下震怒，召李继隆进京，调查后陛下认同了他的措施，未曾加罪。

唐河之战，朝廷旨意是坚守城池保存兵力，李继隆手下大将们主张出战，监军以陛下圣旨相压，李继隆力主出城，说他君子馆不死就是等着报效国家的。此战虽艰险异常，千曲百折，却获大胜，斩首一万五千级。

便是去年的徐河之战，朝中多少人主张放弃威虏军，还不是李继隆坚决反对，陛下圣明，听取了他的建议，此战又是大胜，耶律休哥也在战中受了伤。”

小五儿听了，心中暗道：“这个李继隆真是个牛人，不仅英勇无敌，而且胆识超群，敢拂逆皇上。皇上竟然没有治罪他，倒是也有些度量。”

只见二皇子起身向何承矩深施一礼：“承蒙屯田使直言相劝，我差点错怪了李布署，既然如此，就再等候几日，看他出何方略。”

何承矩见二皇子如此大度，顿时大喜，说：“殿下宽怀大量，广纳良策，北疆之事定能回转。”又说他前几天也去定州查看过开垦陂塘进展，也是刚刚开始，让二皇子安心再等几天。

见二皇子脸色好转，小五儿便让玉簟取碱面和炊饼来，二皇子边看边连连点头，又问这碱面还有什么用途。

“还能洗衣服，还有……”这把小五儿给问住了，她还没想这么多，只是潜意识中觉得这个东西会有大用。

看看日色不早，何承矩便告辞了，说要去陂塘工地上再查看一番。

二皇子又叫住他问道：“米信的事查的怎样了？”

何承矩说：“那批布料是米家自用的，想以军队的名义过关卡，以逃避税赋，在关卡留的条子写的是军需，个人交税，管家名叫陈赞。”

他犹豫一下又说道：“那天关起来的几个士兵，米将军派人要走了，那几个士兵走之前也曾喊过冤枉，说米将军克扣军用，朝廷犒赏军队的钱买了物品，只象征性的给了士卒少量，大部分自己用了，也留了口供。”

二皇子沉吟片刻问道：“这边的御史言官是谁，这是他们的本等，交给他们去办吧。”

何承矩拱手称诺，退了出去。

二皇子坐在那里，沉默不语，脸色慢慢垮了下来。

小五儿不知什么缘故，见他神情有些愤怒，又有些沮丧，还有些不甘，便劝道：“殿下不要烦恼了，李继隆虽然喜欢自作主张，也是他有能力的表现，他既是个能征惯战的，日后慢慢磨合，早晚必能为殿下所用。”

二皇子看了她一眼，颇有些无奈地笑道：“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李继隆是皇后娘娘的兄长。”

“那不就是你的舅舅？”小五儿算了一下才说道。怪不得敢驳皇上的面子，原来是皇上的大舅哥，皇上对李皇后十分敬重，自然对这个颇有能力的大舅哥也会宽容几分。

“他是元亿的亲舅舅。”

小五儿顿时明白了问题的所在，元亿死在了许王府上，李继隆是李皇后的哥哥，李皇后却只有这一个儿子。从某些方面来说，二皇子和李继隆是仇人！

想起历史上那些以国舅为代表的外戚们，为了太子位费尽心机用尽各种手段，小五儿不禁有些头疼。这个李继隆实力强大，又颇有威望，倘若真作起对来真是难办了，二皇子这次可真是撞到了一个硬钉子，她想到这里不觉皱起眉头。

二皇子说：“我烦恼的倒不是这个，他若能保得定州地界无事便罢，他若胆敢为了私利不顾国家大义，被我抓住把柄，一样要把他除掉，能争善战又怎么样？作起乱来危害更大。当然了，杨延朗还得赶快上书，奏请建地下长城。李继隆听与不听，那就是他和陛下之间的事了。”

他走了几步，又坐回了座位上，严肃地问道：“小五儿，刚才何承矩说的那几件事都是陛下的过错，你听明白了没有？你们为什么不吃惊？你们都知道陛下指挥是有误的对吗？他们也都知道是吗？”

他用手指向汴梁方向，突然就恚怒了：“我烦恼的是怎么没人劝谏陛下？两次大败死了多少人？损失了多少国力？为什么没人说？”

众人见二皇子大怒，都低了头不敢说话，屋里陷入了令人压抑窒息的沉默。

二皇子不满地说道：“小五儿，你说话！”

小五儿无奈，只好拱手禀道：“殿下息怒，属下私自以为陛下英明，没有一个皇帝不想治理好自己的国家，更没有一个皇帝不怕失去自己的国家。”

二皇子歪着头看了小五儿一会儿，问道：“你是说是制衡之策导致的？那么陛下有可能是知道的？”

小五儿不说话。

二皇子自言自语道：“那从本朝开国之初岂不就是错的？我学的那些东西，岂不也是错的？”

他沉思良久，忽然两眼熠熠闪光，对小五儿说道：“从来没人给我说过陛下在指挥中有失误，我一直以为契丹人比咱们更英勇善战，咱们才北伐失败。如今看来，倘若指挥得当，两次北伐输赢未必如此啊？！”

小五儿想了一下说：“殿下英明。属下以为，虽然如今宋辽之势已发生变化，若是指挥得当，也不是没有胜算。”

二皇子点点头：“我回房再去细想一会儿，你们也各自去休息吧。”说着起身走了。

鲁成英跟着向外走去，在头盔里摸了一下，向众人伸出手来，只见一手的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