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担忧

时辰已是子时，到处一片万籁俱寂。

这个时候，梦乡才是最好的归宿。

或许是白天经历的事太多，加上药房休息条件差强人意，也就能简单睡个觉，让石谱怎么也睡不着，脑海中老是不由自主的胡思乱想。

尤其是庄守和他说的那些敏感的话，不断刺激他的脑神经。

“既然是寻常出诊，院使大人为何特意差遣你前去？”

“你是院使大人的红人，还不明白么？”

“可惜了当今皇上，白费一番心血。”

庄守和平时看着大大咧咧，想不到一肚子的心事，而且貌似还很同情光绪皇帝。

一想到这个，石谱就不由自主的想到了钱二喜，究竟否听到了他两的说话。

想到此，他换了个朝天的睡姿，眼睛直直盯着屋顶，一个劲的思索。

自从百日维新失败后，太后对维新派十分忌惮，囚禁了皇帝不说，还大肆捕杀维新派余党，甚至把维新派与光复会、同盟会归为一类。

这个庄守和，借着酒劲乱说一通，万一传出去，不但他倒霉，弄不好还牵连自己。

从清初入关至今，作为御医世家的石氏家族谈不上长盛不衰，却也是一脉相承，主打一个稳字。

奥妙就在于石家从不参与结党营私，也不依附任何一方，否则早变成黄土了。

转眼一个时辰过去，石谱胡思乱想了一通，实在熬不住，困意终于姗姗来迟。

也不知过了多久，睡得正酣之际，忽然就听外面一阵嘈杂，像是有许多人。

紧接着，屋门被突然踢开，凶神恶煞闯进来几个兵丁。

还没等石谱起身，就被人从榻上拖了起来，直接五花大绑给拽了出去。

虽然身上只穿着睡衣睡裤，但由于紧张和混乱，都没感觉到冷。

外面尚没完全放亮，昏暗中就见门口站着一个人，正是昨晚那个钱二喜，嘴角还挂着一抹阴恻恻的笑，石谱立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果然是他，这么快就告密了，无耻的小人！”

浑浑噩噩中，石谱的大脑一片混乱，任由别人又推又骂，两脚本能的往前走。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只听有人说了声：“到了，我看就这里吧。”

抬头望去，前面一片烟雾缭绕，看不到一幢房舍，也看不到人烟。

这是哪里，就这里是什么意思，他们要做什么？

正在疑惑之时，前面走过一个人，石谱看得清清楚楚，是太监总管崔玉贵。

当年正是此人亲手将珍妃投入井里，十分心狠手辣，石谱顿时有种不详的预感。

果然，就见崔玉贵向前走了几步，面色异常的冷酷。

“太后口谕，尔为御医，却私下妄言国事，还同情废帝，其心可诛，着即拿下。”

石谱心中一惊，怎么就成了我妄言国事了，明明是庄守和乱说，他人呢？

他忙四下张望，却没有一张熟悉的面孔。

眼见兵丁从腰间抽出了刀，刀身不时闪着寒光。这分明是要问斩，石谱急得不顾一切站了起来。

奇怪的是，周围并没有半点动静，也没人阻止他。

再看那些人，都一动不动站在原地，身影渐渐开始变得模糊......

身体猛然一个机灵，大脑终于醒了，伸手摸了摸头和脖子，才发现满手都是汗。

原来是做了一场噩梦，竟然在梦里走了一遭鬼门关。

躺了好半天，他才慢慢缓过神，外面街上隐隐传来打更声，意味着已过寅时。

凌晨，是思维比较活跃的时候，这个时候被惊醒，往往很难再入睡。

石谱深呼吸了一下，无奈的叹了声：“唉，快神经过敏了，尽瞎琢磨些没用的。”

此时此刻，他的大脑越来越清醒，以至于根本无法入睡。

索性下了床，来到窗前打开窗户，然后背着双手，来个了对月凝望。

望着皎洁的月色，思绪也不禁回到了过去。

前几年回奉天老家探亲，去参加宗族的祭祀时，长辈们一个劲的说起石家的故事。

那还是明末清初，山海关大战，李自成来势汹汹，吴三桂也毫不退让。

困兽犹斗的大顺军，尽管和关宁铁骑拼得元气大伤，但依然让清军遭受了损失。

好在辛苦没有白费，终于打开了通往关内的大门。

那场战役，石氏先祖以军医身份参与了全过程，救了不少缺胳膊少腿的士兵。

石谱清楚的记得，说书先生眉飞色舞的表情，虽有些夸张，却也有几分生动。

一个清军士兵在清理战场时，被地上一个关宁铁骑的明军伤兵绊了一下。

恼怒之余，士兵二话不说就举起了刀，准备结果明军士兵的性命。

千钧一发之际，却被战地军医一声断喝给制止。那个军医，正是石家的先祖。

面对清军士兵不服气的野蛮质问，军医当即掏出腰牌，逼迫对方乖乖就范，并让把人抬到军营予以救治。

然而，正当他继续寻找己方伤兵时，意外发生了。

从死人堆里，突然跃起一个大顺军的官佐，像凶神恶煞的猛兽，挥舞着大刀硬是从乱军中杀出了一条血路，身后留下一片惨叫声。

士兵们纷纷散开，又不断围了上去。顷刻间，喊杀声、兵刃碰撞声响成一团。

军医看得清清楚楚，被围之人人高马大，身披铠甲，一把大刀挥舞的虎虎生风。

混乱中，士兵们只顾着围追堵截，谁也没注意到原地发呆的军医。

眼看着那人已经到了近前，军医却没有半点要躲的意思。

很明显，对方把他当成了重要人物，横竖都是死，干脆拉一个垫背的。

千钧一发之际，一支羽箭应声而至，直接贯穿了那人的大腿，使得他轰然倒地。

放箭之人，正是之前被军医训斥的那个清军士兵。

众目睽睽下，只见士兵大步上前，一把揪住那个官佐的头发，露出了冷血的笑意。

然而，那人却死死盯着军医，恶毒的目光带着几分不甘，直看得让人头皮发麻。

士兵冷笑几声，带着几分意味深长，看了看军医。

当着所有人的面，揪住那人的头发来了个割喉，然后朝军医脚前方狠狠吐了一口。

听来很是身临其境，但故事未免杜撰的成分居多。

不过，有一点基本可以肯定，石氏家族御医世家的背景，应该八九不离十，毕竟那厚厚的家族族谱错不了。

只是，到了自己这一代，石家御医世家的传宗接代有些吃力。

到目前，唯一的一个儿子才十四岁，但对学医很是排斥，反而很是热衷习武。

虽然不知道晚上的这个噩梦预示着什么，但如果自己不幸卷入宫廷大案，恐怕不仅石氏的御医世家不复存在，而且可能牵连到家人。

因为，在事关光绪和维新派的问题处理上，储秀宫向来说一不二，哪怕只是捕风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