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陈千石平安探乳母

72 陈千石平安探**母

2002年夏天，田家村村委收到一封写着荷丫收的信。信封上用括号标明荷丫是当地口音的发音，不知道准确的名字。年轻的村长笑了，这是这几年村里收到的第四封提到荷丫这个发音的寻亲信。

村长心道：“荷丫姨呀荷丫姨，你就凶吧，你在县上工作没退休那几年来村检查工作，或者来参加秋收，要是看到村里有工作没做到位的地方，那可是绷起来脸凶巴巴一点不留情面的。你看，当年三四岁的**儿们，连自己**娘的名字都不记得，就都记得你这个凶巴巴的告状精。”

这几年有好几个当年的**儿写信寻找自己的**娘，都说不上**娘在什么村，说不上**娘一家都叫什么名字，因为毕竟那时候大多数**儿只有三四岁。

但是，居然有好几个**儿都在寻亲信里写道，隐隐约约记得村里有个扎着俩羊角辫、时常拉着个小男娃上谁家告状、名字好像叫小荷丫的女娃，有的**儿还记得**娘在自己身后用俩巴掌拍响装作打在他身上。

村长给定居在县城的荷丫姨打电话，要她抽时间回娘家看看是谁给她寄的信。

荷丫已经从分管农业的副县长位置退下来好几年了，接到电话就风风火火地回了村。

到家拆开信看了几眼，眼泪就流出来了：“爹，妈，是千石弟弟来信了！”白发苍苍的周翠荣颤巍巍地接过信，不敢相信地抓住荷丫的手追问：“荷丫啊，真是你千石弟弟来信啦？”

荷丫哭的抽抽搭搭：“妈，真是俺千石弟弟的信。”

王田力也用长满老茧的手擦着老泪。

周翠荣惊着了，喜着了。快六十年了，盼了六十年，等了六十年，娘的千石终于有信儿了。荷丫给爹妈念着千石的信，泪珠子啪嗒啪嗒地落在信纸上，周翠荣赶忙把信纸护住：“快擦擦泪，你可别把俺千石的信给打湿了。”

千石信上说，他离开的时候只有四岁，由于亲生父母相继在战争中牺牲了，他不记得村名，不记得**娘**爹的名字，只在脑海里记住了有个姐姐叫荷丫，但是具体是哪两个字不知道。

这些年他在某省深山中的兵工厂工作，通信都没办法写真实地址，厂里的同志们对外写信地址只能统一用第多少号信箱。

由于忙于工作很少休假，军工产品要不断创新，作为技术干部的他更没时间没条件出山寻亲，只能把寻找**娘和荷丫姐的心愿放在心里。

而胶东**山县抗战时期叫做牟海县，后期才改叫**山县。无论叫啥县千石也不记得。打听都没处打听。

当年为了保密，胶东**娘的事迹没有广泛流传，有地域闭塞的原因，也有淳朴善良的当地百姓低调没张扬的原因，所以，陈千石写了许多封信到各地询问有**娘的村庄，都没得到准确答复。

是呀，只知道是山东，具体是啥县啥村，周围还有啥村，都说不上来，写给各地政府，由于当年胶东育儿所迁移了许多地方：胶东育儿所最早是建立在胶东的荣成几个村庄，由于敌寇经常大扫荡形势严峻，育儿所先后又迁移住过好多村庄。

育儿所曾经由荣成的几个村庄迁移到当时的牟海县，光在牟海县就有最起码十几个山村的**娘家养过**儿。后来还曾经转移到莱阳县驻过，

还因为山东还有沂蒙山革命老根据地，有的地方政府接到寻亲信，分析会不会是当时沂蒙山的某个曾经育养过几名八路娃的村庄。

地方政府不是没帮忙打听，实在是**儿们当时都太小记不清具体情况。 至于为什么**儿们的父母，也大都说不清育儿所的具体地址，是因为他们当时都在前方打仗，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孩子托养地的具体村名。

陈千石的母亲李晓涵教员是知道具体村名的，但是可惜这位李晓涵教员与丈夫双双在东北解放战争时期牺牲了。

寻找**娘和荷丫姐的梦在陈千石心里近六十年。前年夏天，陈千石满六十岁办理了退休手续，从大山里的兵工厂搬了出来，住到了城里。视野开阔了，信息量多了起来，也有时间打听**娘的消息了。

他还通过各种渠道，和几个当年都在胶东育儿所的伙伴联系上了，虽然互相不认识，但有在胶东育儿所这个共同经历，大家也都陆续退了休有了时间，就经常互相联系，互通寻亲情况，相处的就像兄弟一样。

荷丫一边擦泪一边给陈千石写回信，写了一页又一页，眼泪不断地掉落到信纸上，写一页湿一页。旁边还有爹妈不停嘴地嘱咐唠叨要写上这、写上那的。

眼泪毁了两张信纸。爹妈还在不停的唠叨，急性子的荷丫就急了，拿过一张新的信纸，刷刷刷写上三句话：一句告诉陈千石爹妈身体都还好，一句是把家这边具体省市县村地址人名详细写明白了。第三句很荷丫：小千石你赶紧给姐滚回来！爹妈念叨了你六十年！

接到荷丫姐的回信，六十多岁的陈千石哭的像个孩子，老伴在旁看着也掉泪，也没劝，让他哭哭吧，这些年寻找**娘一直是陈千石放在心里的要紧事。有时候夜里做梦还喊着爹，妈，荷丫姐。

陈千石赶紧召集**儿伙伴们来他家，老伴炒了几个菜，还拿出瓶白酒大家喝着。陈千石把荷丫的回信给大家看，**儿伙伴们看着简单的几句话，感受着字里行间那滚烫的亲情，几个人也是边掉泪，边传着把信看上好几遍，都知道自己是胶东**儿，但具体是哪个村哪一家抚养过的，没找到。

一杯白酒解乡愁这话是骗人的，其实是：有浓郁的思亲乡愁，这白酒是越喝越上头。

一共就那么一斤二锅头，几个**儿伙伴硬是喝的泪流满面酩酊大醉。

第二天，陈千石和老伴上街买了些家家妈都爱吃，又都不舍得吃的精致糕点、爹爱喝的高度白酒，一些适合老人吃的补品、还特意买了那个年代老人孩子们特喜欢的光溜糖，荷丫可喜欢吃了。现在这种糖可不好买，走了好几家大小商店才买着了。

还给爹妈都买了套夏装、秋装、冬装。不记得爹妈的摸样和身高，按大约的尺寸买的。

给荷丫姐买了身这边省城时兴的女教师、女干部装。老两口子一人提两个沉甸甸的大挎包上了东去的火车。孩子们都上班没能陪着，都说等放年假了领着孩子陪着两位老人去胶东走亲戚。

一天一宿的火车，走出火车站就见有人举着块牌子：陈千石。

荷丫站在儿子举着的牌子下，一眼就认出了陈千石。这么多年过去了，时常在脑子里回想着千石弟弟的模样，这回终于见着了，微眯含笑的眼神和稍微外八字走路的姿势，居然没变。

陈千石见到那块牌子就看见牌子下的荷丫了，圆鼓的脸，大大的眼，记忆里那扯着他上人家里告状那气势，没变呐。

陈千石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把沉甸甸的行李包扔到地上就冲过去了：“荷丫姐！”荷丫的眼泪早破防了，迎上前去和陈千石紧紧的抱在一起：“千石！弟弟！”

姐弟俩就在车站出口这么紧紧拥抱着，哭着。荷丫的儿子过去帮着陈千石的老伴拿行李，亲亲热热喊了声舅妈，两个人也都流着泪。

在荷丫儿子的劝说下姐弟俩止住了泪。荷丫高兴地见了弟媳妇，儿子见了舅舅。四个人拿着行李上了县里特地派来的接站车。

王田力周翠荣老两口一大早就拿了小板凳，坐在家门口张望着。终于，来了！来了！没等老两口颤巍巍站起身来，陈千石就扑了过来一下子跪倒在**娘**爹面前：“爹！妈！”

周翠荣一把搂住陈千石老泪纵横：“千石！我的儿啊！你四岁那年一走，妈的心，痛了近六十年呐。”妈抱过了，爹过来抱，陈千石四岁离开这个家没几年亲生爹妈就牺牲了，他孤身一人在福利院长大。此时，陈千石流着泪感受着爹妈还有姐的疼爱，六十多岁，又有了爹妈和姐姐了！

邻居们听说当年的**儿千石回来了，纷纷过来探望，大家送水果、送瓜菜、送炒好的花生和生花生米、还有的送来用地瓜和白面现烙的饼，晒好的熟地瓜干。夏季的瓜菜多，如今乡亲们的日子可是一天比一天好。

院子里的老桃树结果了，满树红扑扑的桃子给满院子添了喜庆。荷丫带着千石来到桃树下摘了一大盆桃子：“弟弟，家里知道你爱吃桃子，这桃树是你离家那年栽下的，每年都给你留一笸箩直到放时间长了留不住了。”

陈千石回来这几天里，周翠荣换着花样给他两口子做农家饭菜吃。饭做好了端到炕桌上，周翠荣总要先看着陈千石吃一会儿，自己才开始吃。

第二天村长也过来探望，并问陈千石可还记得邻居婶子家的平安不，陈千石摇摇头说不记得了。村长揶揄地看了荷丫一眼：千石舅舅，真不记得了？俺荷丫姨可时常带着你去俺平安叔他**娘家告状的哦。

一说跟着荷丫去告状，陈千石立刻记起来了，具体去谁家告状记不准了，但是荷丫姐牵着他的手哇哇地去人家里告状，他是老有印象的了。

荷丫斜了村长一眼：“谁告状了？俺那是领着俺弟弟去串门。”

村长忍不住乐：“荷丫姨，也不知道当年你厉害到啥程度，你看好几个**儿寻亲，信里都不约而同地说记不得**娘名，记不得村名，只记得有个动不动带着弟弟，上人家去告状的小告状精丫头。”

荷丫得意地一仰下巴：“你看，你姨我厉害吧，就这条线索，帮着三个**儿找寻到了**娘！”

村长作膜拜状：“姨呀，还别说，俺服，你真真儿的厉害。”

可把一屋子人哈哈哈哈的笑坏了。

荷丫带着千石去平安的**娘家看看婶子，一进门，看到炕上端坐着个和千石年龄差不多的男人，正在炕桌上用小面赶杖把炒花生压的碎碎的，八十多岁的婶子，正用羹匙把那碎碎香香的炒花生碎往嘴里放。

荷丫喊了声：“婶子，还记得俺弟弟千石不？俺带他来看你啦。”还在碾压花生的男人眼神一亮：“千石？真是千石回来了？荷丫，是不是又带着你弟弟来俺家告状了？”荷丫立马摇着婶子的胳膊：“婶儿，你看平安哥又欺负俺。”

婶子马上条件反射地把两只手放到平安身后啪啪拍了两下：“荷丫，你看婶子揍他啦。来，千石、荷丫，吃炒花生米儿。”

荷丫笑眯了眼：“婶子，还忽悠俺，六十年前俺就知道你是忽悠俺。”

八十多岁的婶子耳不聋眼不花，张着没几颗牙的嘴笑着：“你个鬼精灵的荷丫，原来那时候你就知道是假打没真打。”

荷丫点点头：“俺那时候就知道婶子大妈都忽悠俺，每回俺去告状，你们都商量好了似的假打。”

平安跳下炕和千石紧紧拥抱。千石问：“平安哥，你啥时候回来的？”平安比千石大一岁，比荷丫大俩月，也是前几年退休后才多方打听到**娘的村叫田家村。

平安住在省城，自从找到**娘家后，经常来看**娘，每回来都住上几天，陪**娘说说话，有时候帮**娘下地干活收拾庄稼。

平安的父母也都不在了，他把**娘家当做自己爹娘家。

平安感慨的说：“千石兄弟，咱有福哇，这个岁数找到了**娘，有娘疼爱，真好。”

千石点头：“平安哥，咱算是幸运，找到了**娘，还有机会孝敬回报老人家。”

陈千石回到自己住的城市，带回了受几个**儿伙伴们委托查到的**娘资料，通过反馈的信息，这几个伙伴们都找到了自己的**娘，他们居然都是当年胶东育儿所放到各个村散养的**儿。

周翠荣养育的第二个**儿周小勇，也从南方来信了，说是部队南下的时候他跟着亲生父母去了福建，这些年通过各种渠道找当年的育儿所和**娘，现在终于找到了。

因为自己的母亲年龄大了重病在身离不开他的照料，等母亲病好了一定回来看爹和妈。

从此，陈千石每年都来**娘家探望两回，尤其是秋收季节，总要回来帮着家里把庄稼收了，收拾好储藏好。有时候还带着儿孙来住几天。

看着在院子里上蹿下跳的小重孙，太奶奶周翠荣和太爷爷王田力乐得合不上嘴：“这机灵小子，比他爷爷当年可闹腾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