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衡昌可惜”

吃饭的时候，苗文君依次就自己“视察”中的疑惑，向那位大叔求解。

先说那本书，她问李大叔，是否想以曾大爷为楷模，坚韧不拨地拿下整个云翔公司。

李景明直摇头，说你的格局太小。曾国藩当到了“大学士”，号称“爵相”（爵，因为他被封一等毅勇侯；相，清朝以内阁大学士类比“宰相”）。我原本是想跟他这个宰相沾点光，弄个省部级，后来发现可能不大行。苗大侄女千万不要见笑。

“侄女”冷笑之后轻蔑地说：“嗯，知错就好，我就不批判你了。你说你这黑乎乎的样子，哪一点像个宰相？你像个宰猪的还差不多。”

“是是，您继续往下批。”李景阳举杯跟苗文君相碰。

苗文君喝了一口“长城干红”，然后又说：“还有啊，你弄个躺椅放阳台上啥意思？晒人肉干啊？”

李景阳就接着检讨。原来，他是觉得脸上有个伤痕，“不美观，怕大侄女瞧不起，寻思尽量晒黑点，可以遮遮丑。”

苗文君嘲笑他：“你这是小黑猪的逻辑。正常人的逻辑是：黑了那不更丑嘛！”

“是是。”李景阳连连点头：“还有吗？”。

“还有最重要的。”苗文君歪头瞅着李景阳，说话的口气像是开玩笑：“那樱花是谁送的？还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李景阳心中一喜，为苗文君的“敏感”和“在意”。他笑着解释说：“真不好意思，哪有给我送花的呀。这花原本在迎驾湾周总的桌子上，昨晚他开车送我回来的时候，我顺手牵羊就偷回来了。不然我怎么舍得给你。”

一听是这样，苗文君稍微有点不好意思。赶紧一边给李景阳倒酒，一边将话题“转向”：“不跟大叔闹着玩了，我给你汇报点正事，许衡昌的事儿，你肯定感兴趣。”

李景阳忙说：“就是啊，你怎么不先说说他的事儿。进展的咋样了？”

苗文君说：“我就等着你吃饱了才说呢，我怕影响你的食欲。”

几天前，法院在审理许衡昌故意伤害致人死亡一案的时候，丰远公司除了老杨派去的司机小谢之外，再无一人出庭旁听。

有人想去来着，但是没敢，因为怕杨总经理不高兴。

总支副**顾时雨曾经打电话跟杨总商量，是不是组织部分人去旁听，说旁听“也是一种很好的法制教育”，让杨忠一句话堵了回去：“这种法制教育，不听也罢。”

苗文君认为，杨总那是考虑到了许衡昌的感受。

庭审期间许衡昌的父母以及一个姐姐都从外地赶来了，他们的吃住都是杨总私下交代冯志宇统一安排的。甚至让小谢去“旁听”，也是为了方便接送许衡昌的“家属”。杨忠还特意去看望了许衡昌年逾七旬的父亲，握着那位前中学语文教师的手叹道：“衡昌可惜。”

许父痛心疾首：“家教无方，老夫实在是没脸见人。”

“您别这么说。虽然法不可恕，但那事儿确实是事出有因。”杨总安慰他：“我跟许衡昌共事多年，在法律许可范围之内，我能帮忙的地方，定会义不容辞。”

杨总没有食言。他跟许衡昌的辩护律师商量，向法庭提交证据，说许衡昌近年来患有轻度的精神分裂症，公司很多人都知道。建议对他进行精神医学鉴定。

证据很多，也很有力。许衡昌经常会有幻听、幻视，以及其他精神错乱的症状，丰远公司很多人，包括乔琳、冯志宇、苗文君、小谢等，都愿意就此出庭作证；

许衡昌自己曾经两次找精神医生和心理医生看病。杨总派人联系了那两位医生，他们都向法庭出具了证词，尤其是“四人医”一位老大夫的证词更为有力；

许衡昌在家中供奉一位“相关”的另案被害人遗像，也属于不能用正常思维解释的行为；等等。

法院采纳了律师的建议，对许衡昌进行了精神医学鉴定，结论是：许衡昌的确患有轻微抑郁症和精神分裂症。但无法认定他在伤害于晓信的时候，正处在发病期内。

案子到了这一步，奇怪的事情出现了：许衡昌的父亲坚决反对将许衡昌认定为无责任行为能力，或者是限制行为能力的精神病患者。他提出一些“电话证据”，也就是他与许衡昌的通话内容，说明他在实施伤害的那段时间里，精神基本健全。他应该为自己的犯罪行为付出代价，也就是说，他应该去监狱服刑！他以后出现的那些精神异常现象，完全是强烈的负罪心理所造成的。

许多人都不理解许家的做法，苗文君也不大理解。但是杨总的一番话让她茅塞顿开：

“假如不去服刑，许衡昌就必须被送进精神病院接受强制治疗。那样，他现在这种疑似精神病就可能真的变成精神病。就算是现在治好了，进过精神病院的历史也会给他留下无穷的后患，而且这‘后患’的涵盖太多太广。但是他如果进的是监狱，在那认真反思痛改前非，那轻微的精神病症状也许会不治自愈。出狱以后改过自新，他倒完全有可能变成一个正常人。两相比较，倒是不让许衡昌进精神病院对他更有利。知子莫如父。许衡昌的父亲才是个真正的明白人！“

李景阳连连点头。他对苗文君说，一点不错。许衡昌从本质上说是个“好人”。他无意中伤害了何春雨，有意识地要伤害于友信，实际上两案都有很大的偶然性在内，应该属于“激情犯罪”和“犯罪未遂”（他差点掐死何春雨）。从那以后，他长期经受着巨大的、无可宣泄的精神压力，导致出现了轻微的偏执型精神分裂症状。在这种情况下用“精神疾患”继续误导他，真可能让他的病弄假成真，或者小病弄成大病。那他这个人就彻底毁了。

李景阳长叹着，借用了杨总的一句话：衡昌可惜！（第一卷完）